光弼聽得有點感動,這個馬燧不僅多情,而且細心,一席話說得他一個外人尚且心頭熱乎乎的,當事人熱娜古麗就更不用說了,她黑黑的睫毛上似乎有晶瑩閃爍的珠光,這姑娘一激動,幸福的眼淚都出來了。
“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光弼發自肺腑的道:“祝你們白頭攜老啊。”他暗自慶幸自己尊重了姑娘的選擇,如果他為子儀一點哥們義氣隨隨便便就把這姑娘判給仆固懷恩,如果這樣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的佳偶在他手裏被拆散,恐怕他會遭到天打雷劈!倘若蒼天當真有眼的話。
熱娜古麗的父母被請進使院裏來,他們穿得非常寒酸,衣服上甚至還有補丁,走路瑟瑟縮縮的,飽經風霜的老臉充滿愁苦。光弼實在無法猜測他們的年齡。他們的女兒這麼年輕,按理說他們年齡也不應該很大,可是他們看來比他的母親李夫人不知道老了多少。
熱娜古麗興奮地走到父母麵前,笑著用自己民族的語言稱呼他們,兩位老人目光茫然。馬燧也快步跟過去,親親熱熱叫他們“嶽父”、“嶽母”,弄得兩位老人更加不知所措。
熱娜古麗像快活的小鳥一樣傍著母親嘰嘰唧唧一通,她母親隻苦笑著不知回答了一句什麼,熱娜古麗回頭對馬燧和光弼道:“我娘說他們收了仆固懷恩八百貫開元錢的聘禮,發現我逃跑後,仆固懷恩大發雷霆,把我家的大門都一腳踹壞了。”
光弼問馬燧,“八百貫錢,這對普通人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但對馬公子而言,這恐怕隻是九牛一毛吧。把聘禮退還給仆固懷恩,熱娜古麗就自由了。”
“其實我沒大人說的那麼有錢。不過,八百貫我還是拿得出的。”馬燧笑著躬身一揖,“馬燧還沒感謝大人明察秋毫秉公斷案的恩德呢。”
光弼也回了一禮,有點不好意思的道:“馬公子過獎了。我既然攬下了這活兒,當然要弄個是非曲直。”
光弼回到公案前,提筆寫下他的判決:熱娜古麗與馬燧既已拜堂成親,名分上就是夫妻。仆固懷恩青天白日當眾搶親,行為惡劣,論理本當嚴懲,但因熱娜古麗父母曾收過他的聘禮,女方也有犯錯,所以搶親之事也算情有可原。不過一女不能二嫁,熱娜古麗已是馬燧之婦,女方父母所收聘禮隻能退還仆固懷恩,婚約就此取消,兩人再無關係,仆固懷恩不得繼續糾纏不清,如若再有影響治安的惡劣行為則嚴懲不貸。
一個敢於明火執仗劫持別人新娘子的人自然不會是省油的燈,光弼知道自己的判決一定會引來仆固懷恩的反彈。不過,他早就虱子多了不怕癢,就算沒有這個案子那家夥也一樣對他不滿,而且這種情緒遲早會有火山爆發的那一天,他一直在等待著。
案子判決後,送走馬燧等人,光弼將文件整理歸檔,一晃半天就過去了,走出節度府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夕陽滿天,紅霞似錦。
光弼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跨上馬背,正欲催馬回家,隻見遠處數十騎風馳電掣般的直往節度府衝來。這麼氣勢洶洶,十有八 九來者是仆固懷恩,這家夥反應夠快的。
光弼按轡駐馬不前,遠處那群騎士一轉眼就到了麵前,為首的果然是仆固懷恩。光弼在馬上一拱手,微笑道:“這個時候來節度府,仆固將軍有事嗎?”
仆固懷恩惡狠狠地瞪著光弼,氣急敗壞地追問:“姓李的,究竟那姓馬的小子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居然要把我的女人判給他?”
光弼冷靜地回答:“我隻是秉公斷案。”
“公個屁!”仆固懷恩用手裏的馬鞭指著光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右廂押衙不得人心。你一直在找機會跟我過不去,隻有打壓了我,你才能威風起來。李光弼,我仆固懷恩也不是可以任你搓圓捏扁的軟泥巴。你壞了我的好事,別想輕輕鬆鬆一笑置之。”
當仆固懷恩大聲斥責光弼的時候,他身後那幫人一個個像看好戲般地嘻嘻哈哈。
這些人終於忍不住要公然挑戰他這個右廂押衙的權威了。如果他今天有一絲半點妥協的意思,以後再也別想讓這幫家夥聽話了。光弼泰然自若,審視著仆固懷恩,問道:“那你還想怎麼樣?”
仆固懷恩叫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你憑什麼破壞我的婚事?”
光弼微笑道:“你說錯了,明火執仗像強盜一樣搶親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
仆固懷恩不斷甩著馬鞭,“你公報私仇,我不服。光動筆杆子算哪門子好漢?自古官大一級壓死人,有種你現在就跟我比劃比劃,讓我也見識見識你李大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