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爾巴阡城堡2
“到城堡去?”
“是啊,鄉親們,”喬那斯說,“比方城堡主塔的煙囪裏真的冒了煙,那必然是有人生了火,而又比方有人生火的話,就必然有一隻手來點它——”
“一隻手!——可能是隻爪子!”一個老農民叫道,一邊搖著頭。
“手還是爪子,”喬那斯說,“這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這意味著什麼。這是在魯道夫男爵離開城堡後煙囪第一次冒出煙來。”
“很可能以前也冒過煙,或許沒人看見,”柯爾茲老爺提醒道。
“我不這麼認為。”哈默德突然打斷他。
“我隻是說有可能,”柯爾茲指出,“因為我們以前從未用望遠鏡來觀察過城堡那兒的情況。”
這話很有份量。這種情況可能經常出現,甚至連牧羊人弗利克都沒注意,盡管他眼力很好。但無論怎麼說,可以明確的是的確有人住在城堡裏,這對烏爾幹和維斯特的村民來說是件令人異常恐慌的事情。
但哈默德先生馬上用一個反對意見來維護他的立場:
“你們認為真的是人嗎?請原諒我不相信這一點。人怎麼會想到躲避在城堡裏呢?有何原因呢?他們又是如何進去的呢?”
“依你之見那是些什麼東西?”柯爾茲老爺問。
“超自然體呀!”哈默德先生加重語氣說,“可能會是神靈、小妖精,甚至是那些長著美女相貌的危險的蛇妖呢?”
話言未落,所有的眼睛都朝門、窗子、大廳裏的煙囪望去。這幫人也在考慮他們會不會看見一兩個這位教書先生所描繪的幽靈。
“不過,朋友們,”喬那斯大著膽子說,“假若是神靈的話,我搞不清他們為什麼要生火,他們可用不著做飯呀……”
“八成是魔法吧?”弗利克問,“你忘了他們在施魔法時是要點火的嗎?”
“順理成章嘛。”哈默德先生說,神態不容置疑。
所有人都相信了,都認為那些選擇喀爾巴阡城堡作為它們根據地的毫無疑問是妖魔鬼怪,而不是人。
尼克·戴克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古老神秘的喀爾巴阡城堡,它尊貴的過去和特異的外貌,同樣令他充滿了敬畏和好奇。但他是個勇敢的年輕人,曾衝動過好多次,想為了破除村民們的恐慌而衝進去一探究竟。
但這個凶險的念頭遭到了米麗奧塔的極力反對。這種計劃隻能存在於自由的光棍漢時期,但現在有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他不得不考慮到愛他的人的感受而一意孤行。善良的未婚妻現在仍日夜擔心他會由於衝動而去做這種傻事。不過尼克·戴克目前的表現還很令她滿意。但她也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她很了解她倔強的未婚夫,他要是想幹什麼是九條牛也拉不回來的。現在這種場合,米麗奧塔會驚恐地猜到年輕的尼克·戴克又有了這種衝動。
但連勇敢的尼克·戴克都沒有明說出來,別人更不會傻到在城堡的鬼魂鬧得正歡的時候去送死。現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法官大人年邁體衰,教師教務繁忙,客棧老板生意正旺,牧羊人不能讓羊餓著,農民則要照料農忙。
所以每個人心裏都在犯嘀咕——“誰去就等於把自己送上鬼門關。”
突然,響亮的開門聲令眾人心頭突地一跳,進來的是帕塔克醫生,一點也不像哈默德口中所說的美麗迷人的美人蛇。
老病人去世了——盡管這沒法說明他有回天之力,可也表示他有先見之明——在眾人散去之前他匆匆趕來。
“他可來了。”柯爾茲老爺說。
帕塔克醫生趕忙與大家握手寒喧,就跟平時給大家發藥一樣,他帶著些許嘲諷的口吻說:
“嗬,鄉親們,是那個破城堡,那個惡魔蘇特的城堡,讓你們這麼操心!……啊!一幫膽小鬼……主城堡願意冒煙,那就讓它冒去吧!咱們這位大學者哈默德不就整天冒煙嗎?真的,整個這地方都在議論紛紛。我出診期間就隻聽到這些!……不就是小妖在那兒生了點火嗎?為什麼不許呢,如果它們的頭受了風寒的話?5月城堡主塔的石頭房間裏肯定還很冷的,要麼是給亡靈做烤麵包。我相信它們在那邊也需要些食物——就是說,如果人又活過來了是千真萬確的話?……也許那是幾個上蒼的麵包師在烤爐前取暖哩。”
他旁若無人地大發言論,令所有維斯特村民側目。
由他吹去吧。
他的吹噓告一段時,柯爾茲老爺問:“照你說,大夫,城堡裏的古怪事與我們無礙了?”
“無關緊要,老爺。”
“你不是曾揚言去拜訪那兒嗎?如果大家舉薦你的話?”
“我!……”醫生對別人重新提起自己的吹噓表示反感。
“沒錯,你不止一次要因此與人打賭!”哈默德老師超凡的記憶力從無人懷疑。
“我的確說過……那是……當然……說著玩嘛……”
“現在就看你的啦!”哈默德緊追不舍。
“讓我去?”
“對,這並非故意擠兌你,而是誠心誠意請你去。”法官大人作了重要補充。
“你們得想清楚……好朋友……現在……如此的請求……”
“算了,你如此推三阻四,”喬那斯老板叫道,“我們仍舊和你打賭。”
“你們是向我挑戰……”
“沒錯,勇敢者。”
“喬那斯,別太過火了,”法官說,“別這樣對待帕塔克。大家都知道他一諾千金,說到做到——為了全村甚至全地區,他會拿治病救人的精神的。”
“你們一直在等我,原來是為了叫我到喀爾阡城堡去……”帕塔克頓時麵無血色。
“你責無旁貸。”法官的語氣不容置疑。
“求你們了,朋友們,求你們理解我,講點道理。”
“我們很理解你。”喬那斯道。
“那麼就請公正些吧。我到那兒去能幹什麼呢?我能發現什麼呢?或許那裏隻有幾個在城堡裏隱居的君子,他們又不會傷害大夥。”
“那不正好,”哈默德反唇相譏,“如果他們是正人君子,那你更無需害怕了,再說這不正好讓你給他們看看風寒?”
“假如那裏需要醫生的話,”帕塔克醫生說,“他們要是請我,我二話不說——肯定——去城堡。可現在沒人請,我就哪兒也不去,況且不給錢我不會白給人看病的。”
“你的勞動會得到酬謝的。”法官說,“甚至一小時的酬碼也不菲。”
“誰會給我錢?”
“我!——還有大家——你隨便開個價!”客棧老板和一些人隨聲附和。
雖然帕塔克把話說得很大,但和維斯特的村民沒什麼區別,外強中幹。但作為破除迷信的一麵旗幟,他曆來對傳說不屑一顧,現在發現自食其言是多麼難為情。事實上就算酬勞再高,他也不敢拿生命開玩笑。所以他就隻能盡力使大家相信花這麼多錢而讓他白跑一趟是多麼不值得。
“聽我說,醫生,”哈默德打斷了他的解釋,“你根本不必害怕,你不相信迷信吧?”
“我當然不信。”
“即然如此,或許那不是妖魔鬼怪,而真是一些隱居的人,你隻是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學者的推斷合情合理,令人無法抵賴。
“教師先生,我不是不敢去,”帕塔克說,“我隻是怕人單勢孤,萬一被他們扣在城堡……”
“那正說明他們很歡迎你。”喬那斯接過話頭。
“那是,哦!可我在那呆得太久了,萬一村裏有人病了……”
“絕對沒人生病,”法官斷言,“剛才你的最後一個病人已經咽氣,目前維斯特人都健康得很。”
“照直說吧,”喬那斯又急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才不去呢!”帕塔克說,“但這並非我膽小,因為你們都了解我不怕鬼怪,我隻是覺得這太荒唐了,甚至會讓人笑掉大牙……一堆爛石頭冒了點煙……或者像煙的東西,大家竟逼著我像傻子似的跑一趟。”
“我去!”尼克·戴克終於按捺不住心頭壓抑很久的衝動。
“什麼,孩子你?”法官驚奇地問。
“對,是我,但不是我一個人,我要帕塔克陪同。”
帕塔克就像被人紮了一針,他跳起來仿佛要隨時逃掉。
“尼克,你犯什麼傻?”他說,“我倆一同前往,哦,這也可能是很浪漫的旅行,如果這確有效果……對了尼克,你也知道沒有路通往城堡呀……沒有路是沒法到那兒的!”
“我已經說了我要去,”尼克·戴克說,“我不像有的人說了話不算數。”
“但我——我從來沒說過。”帕塔克叫道,奮力向後躲著,好像有人在用力向後拽他。
“你說過!”老板首先反駁。
“是的!是的!”眾人隨聲附和。
帕塔克這回真是四麵楚歌,無處求援。唉!誰讓自己吃飽了沒事愛吹牛呢,但沒料到報應不爽,很快就自己打了自己一記響亮的嘴巴,很快就會被維斯特人甚至整個烏爾幹地區的人瞧不起,因此他咬咬牙打算豁出去了。
“那好,你們怎麼說就怎麼做吧,”他說,“雖然沒什麼用,但為了大家,我同意和尼克·戴克走一趟。”
“太偉大了,帕塔克!”金瑪阡客棧歡聲雷動。
“什麼時候去,隨尼克的便吧,”帕塔克很自信地說,但流露出的沮喪誰都看得出來。
“明天一早就走!”尼克·戴克大聲說。
隨著這句豪言壯語的是長久的沉寂,可以看出維斯特人心頭的激動。酒杯空了,罐子也空了,但沒人起身,沒人有離開的意思,雖說這麼晚了,喬那斯瞅準這個機會再斟一輪德國烈酒和雷基酒。
萬籟俱寂中突然響起一個抑揚頓挫的聲音:
“尼克·戴克,明天不要去城堡!否則你會後悔莫及。”
這是誰的聲音?它自何方傳來?沒有一個人講得出,好像它來自空氣裏,或者是天外來音……
恐怖達到了極限。人們都不敢看別人恐慌的表情,他們甚至不敢說一句話。包括最勇敢的尼克·戴克也想弄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可以肯定,那聲音就是在這間大廳裏發出來的。看林人走近櫃子,打開門。
沒人。
他打開房門,走到外麵,沿著平台跑到維斯特的大街上。
也沒人。
一會兒功夫,所有金瑪阡內的人都離開了客棧,店老板喬那斯趕緊把門上了兩把鎖。
那一夜,恐怖籠罩著整個村莊,維斯特村的村民們好像受到了某種幽靈的警告,把自己牢牢地悶在家裏。艱難的跋涉
早晨9點,尼克·戴克和帕塔克準備出發了。尼克計劃直接登山到達喀爾巴阡城堡。
從城堡冒出陰森的煙,接著金瑪阡客棧傳來天外來音。維斯特村人的神經似乎經受不了這連續的打擊,整日在家裏用低沉的語調談論著這些。
如果有人說這惡毒的詛咒出自惡魔蘇特之口,又有誰會懷疑呢?當時清晰地聽到這神秘話語的是最誠實的15個村民。要說大家都神經錯亂了,也未免太牽強了。但可以確信:尼克·戴克已受到嚴厲警告,假若一意孤行到底,必遭報應。
但堅強的年輕人正整裝待發,事實並不在探堡行動本身。而是他那倔強的性格在作怪,說得好聽點叫不屈不撓,確實,探到了城堡的秘密對法官老爺和全體村民都有益無害,而且還可以實現自己多年的夢想。可米麗奧塔不願他這麼做,她美麗的大眼睛已哭得紅腫,她苦苦哀求他,並一再拿那個神秘的警告來使他回心轉意,但尼克·戴克是什麼也休想攔住他了,盡管朋友們勸阻他。但如果了解他的個性,就並不會感到奇怪。未婚妻盡管抱緊他的雙腿哭泣,但也更了解他的個性,是的,那個壓抑在他心頭由好奇心而逐漸演化成強烈的巨大衝動已經一發而不可收拾!即使明知凶險,甚至生還無望,他仍要義無反顧地前往。
終於該出發了,尼克·戴克最後一次擁抱未婚妻,可憐的米麗奧塔按羅馬尼亞風俗用拇指、食指、中指來祈求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的上帝保佑未婚夫。
帕塔克醫生呢?哦,帕塔克醫生絞盡腦汁想擺脫,可就是擺脫不了。他磨破了嘴皮……他提出了每一個能設想的反對意見。他費盡口舌使自己不去冒犯那個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不得去城堡的嚴重警告。
“那警告隻針對我。”尼克·戴克說。
“可是你要是有什麼意外,尼克,”帕塔克醫生說,“我能安然無恙地逃走嗎?”
“無論如何,你答應了陪我一起去城堡,你去是因為我要去。”
古堡探險已勢在必行,維斯特村的人都支持醫生和護林人去冒這個險。
帕塔克又無路可退了,覺得再推諉下去會影響他崇高的威望,更會令人鄙夷,他滿肚子羞惱,可他隻能想辦法在路上讓尼克自己打退堂鼓。
尼克·戴克和帕塔克出發了,柯爾茲法官、哈默德老師、弗利克,以及喬那斯一直把他倆送到大路的拐彎處。
在這裏,柯爾茲法官最後一次拿起與他形影不離的望遠鏡對著城堡了望。現在城堡主塔上沒有冒煙,雖說這是在5月裏一個晴朗的上午,那澄淨的天際很容易發現。那麼他們是否就此確定,即城堡的貴賓,不管是人還是精靈發覺尼克·戴克對他們的警告毫不畏懼而逃跑了呢?有些人會這樣認為,而這似乎更是要將它弄個水落石出的決定性理由。他們握手送別,尼克·戴克硬拖起醫生,消失在山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