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戴克為此次遠行作了最佳裝備,一頂寬邊的硬鴨舌帽,馬甲腰帶的刀鞘裏插著一把鋒利的大刀,穿著寬鬆的馬褲,帶鐵掌的靴子,腰間挎著子彈夾,肩扛一支獵槍。他是當之無愧的一等射手,遇不到鬼魂,他們也許會遇到強盜,甚至凶殘狠毒的熊,因此隨時作好保護自己的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帕塔克也帶著一支舊式火槍,這支火槍五次有三次會卡殼。他還帶著一把好友送給他的短柄斧頭,因為可能要在普利薩森林下層厚厚的灌木叢中披荊斬棘。他戴著一頂富有鄉土氣息的寬大帽子,厚實的旅行鬥篷密排扣子,足蹬一雙碩大的釘著鐵掌的靴子,不過這身笨重的外殼不會妨礙他逃跑的速度,隻果他認為有必要的話。
尼克·戴克和帕塔卡的行囊裏都帶著足夠的食物,以備延長這次探險時間。
拐過大路的彎處,他倆沿著納亞河的右岸向上走了幾百碼。如果他們沿著穿行於山穀的那條小路走的話,他們準會偏到西邊去了。他們要是沿著河走就會好多了,這會縮短三分之一的路程,因為納亞河的源頭在奧加爾高原起伏的山巒中。雖然河岸開始還能夠通行,但它被起伏縱橫的溝壑所隔斷,被巨石所阻擋,即使空手步行都寸步難行。於是他倆轉變方向斜插左岸,繞到普利薩森林的下遊地帶踏上去城堡的路。
這也是到達城堡的通道之一。魯道夫男爵還在城堡時,就是這一條通道,把維斯特村、烏爾幹山、希爾河串連起來。但多年的人跡罕至使原來的路徑雜草叢生,藤蔓交錯,障礙重重,沒有當年的絲毫痕跡可尋。
當遠離了奔騰喧囂的納亞河,尼克·戴克停住腳步看了一下方向。城堡被山坡擋住,需要穿過山下的森林才能再次出現,這在溝壑縱橫的喀爾巴阡山區不足為奇。由於沒有先進的儀器,隻能靠觀察太陽的位置來確認方向,太陽正呆在西南方的峰頂上向下觀望。
“尼克,你也看到了。”帕塔克說,“這根本就無路可走……或者說找不到去那兒的路。”
“會找出一條來的。”尼克·戴克回答。
“說得容易,尼克。”
“做起來也簡單得很,帕塔克。”
“那就是說你仍要前去……”
尼克·戴克隻肯定地做了一個手勢,就鑽進叢林中。
此刻帕塔克真有心返回村去,可尼克正好回過頭來望著他。他屈服在了那堅毅的目光中。
帕塔克仍然不死心:最好尼克·戴克在這迷魂陣般的樹林中迷了路,那他就會退出這項任務,天真的家夥卻不知道尼克具有類似動物嗅覺般非凡覺察力,能通過蛛絲馬跡來辨別方向。地麵的起伏不平、樹皮的顏色變化、遭受不同方向的風侵襲的沼澤的色澤。尼克·戴克深精此道,又很精明,善於觀察積累,他是不會迷路的,甚至在陌生的地方也不會。他本可以和法尼莫庫柏地區的“皮襪子”一較高下。
可要穿過這片森林地帶也絕非易事。榆樹、柏樹,一些被稱為“假飛機”的槭樹、高大的橡樹從山下一直延伸到樺樹、楓樹林邊,山穀左邊高處的山梁上長滿了雲杉。這些樹高大挺拔,樹幹粗壯,肥大的葉子交錯成一個巨大的綠傘,遮住了陽光。
在矮樹枝下彎腰前進相對要簡便些。可是地麵上又有如此多的障礙,要清除這些障礙穿過蕁麻和有刺灌木,避開那些數不清的輕輕一碰就會紮破衣服的荊棘要費很大勁。尼克·戴克可不會為這種事犯猶豫。隻要能穿過林子,他才不理會幾處紮傷呢。但無論如何速度都會受到影響,這多少令人有點煩躁。因為他和帕塔克本打算下午趕到城堡的,這樣就能夠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回維斯特了。
尼克·戴克揮舞利斧,從茂密多刺的灌木叢中開出一條小徑。在這裏腳踏著多岩石的地麵,地麵凸凹不平,還有樹根樹樁不時碰到腳麵。無數的豆莢劈哩啪啦地蹦射開來,使醫生提心吊膽,畏縮不前,偶爾有細樹枝像爪子一樣掛住他的馬甲好像要把他拽住時,他便心驚肉跳地左顧右看。可憐的家夥,他可真是心神憔悴。不過目前他不敢一個人回去,所以隻好拚命去跟上他那固執的同伴。
森林中經常碰到些起伏不平的林中空地,空地被陽光籠罩。幾隻鸛受到驚嚇,從高高的樹枝上飛起來,翅膀迅速地扇動著飛遠了。由於穿過這些林間空地故而使得旅途更加勞累。這裏堆滿了大批被風暴刮折的或者因自然起火折斷的樹幹,它們就像是被樵夫的斧頭砍倒的一樣。好多的樹幹已腐爛發黴了,麵對這些難以清除而又無法避開的障礙,尼克·戴和克帕塔克忙得不可開交。如果說年體健、精力旺盛的尼克·戴克能設法穿行的話,而短腿、腆著個將軍肚、上氣不接下氣的帕塔克卻不斷被絆倒,這讓尼克還得照顧著他。
“尼克,你看這樣我最終將被害得殘廢了。”他嘟嚕著。
“你是醫生,這點傷殘不在話下吧?”
“算了,尼克,放聰明點,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
尼克·戴克沒理他就向前走遠了,帕塔克的抱怨沒起到效果,不得不緊隨上去。
那這個方向就是通往城堡的正確途徑嗎?現在還很難說,可從地勢的不斷升高可以判斷,肯定能走出這片林子。兩人終於在下午3點走出了林子。
一塊很大的綠樹帷幕一路伸展到高原另側,但隨著地勢的升高樹木也變稀少了。
納亞河又從岩石中奔騰流出,不是由於它曆盡曲折流向西方,就是由於尼克·戴克改變了方向朝它走去的原因。那麼尼克·戴克就可以肯定他的方向是正確的,因為那條溪流是發源於奧加爾高原的縱深處。
尼克·戴克不得不同意帕塔克提出的在河岸上歇息一個小時的建議,同時他也確實有點餓了。行囊塞得鼓鼓的,帕塔克和尼克的水壺裏都裝滿了雷基酒。除此之外,幾步之遙,經河裏的卵石過濾過的溪水清澈而透亮。還能指望比這更多麼?他倆已經消耗了太多能量,是該補充一下了。
從一上路帕塔克就就很少有時間與尼克·戴克交談,尼克始終走在前麵。不過他倆現在是坐在納亞河的河岸上,帕塔克找到了機會。他倆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口若懸河,那麼提問冗長而回答簡短也就很正常了。
“咱倆談談吧,尼克,好好談一談。”帕塔克說。
“我在聽。”尼克·戴克答道。
“我想我們在這兒歇息是為了養足精神吧?”
“是。”
“然後回村去嗎?”
“不,去城堡。”
“可是,尼克,我們都走了六個小時了,卻還沒走上一半。”
“這就更提醒我們得抓緊。”
“等我們到達城堡時天已黑了,我想,尼克,你不致於瘋到竟然去冒險卻不清楚到底為了什麼吧。咱們隻能等到天亮。”
“必要時會等。”
“那你會不會放棄這個讓人生畏的計劃呢?”
“不會。”
“天哪!現在我們太累了,需要在一間豪華的餐廳裏美食一頓,然後在一間溫暖舒適的臥室裏好好睡上一覺,莫非你打算露天夜宿嗎?”
“對,假如我們不能提前進入城堡的話。”
“如果順利進入呢?”
“我們就可以睡在城堡主塔的臥室裏。”
“城堡主塔的臥室。”帕塔克叫道,“尼克,你以為我會情願在那個見鬼的城堡裏過夜嗎?”
“我不勉強你,如果你願意獨自在城外看星星的話。”
“獨自!沒搞錯吧,尼克?事先可不是這樣說的,否則我早就回村了。”
“事先講定你陪我到古堡去。”
“白天行,夜晚不可以。”
“那你可以回去嘛,反正你又不會在森林裏迷路。”
“迷路。”帕塔克擔心的就是這個。要是丟下他一個人,又不了解森林和山坡上那些數不清的小徑,他非迷路不可。另外,在獨自一人在黑夜奔走,萬一掉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溝裏,那可不是開玩笑。如果在天黑前趕不到城堡就好了。要是尼克再固執下去,他寧肯和他露宿城外,於是他繼續和尼克討價還價。
“聽著尼克,我親愛的夥伴,”他說,“我一定不會離開你,既然你一定要趕到城堡,我非舍命陪君子不可了。”
“這才像話,醫生,我也不相信你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慢著!我強調一句,尼克,要是我們到達那裏天已經黑了,我們就不要進城了。”
“帕塔克,我要是不探個究竟,就絕不罷休。”
“裏麵會有什麼好看的,尼克。”帕塔克搖了搖頭,“你為什麼對此這麼感興趣?”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隻是我決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可為什麼要到那該死的城堡去呢?”帕塔克已無力回駁,“從一開始到現在已經曆了那麼多艱難險阻,我估計不等到圍牆外天就黑了。”
“那可不一定,”尼克說,“山上的樹木稀少,不會像山下灌木叢那麼難走的。”
“可山路也不好走。”
“這關係不大,隻要想辦法總能走完的。”
“聽說你曾在高原附近見過熊。”
“我們都帶著自衛的武器呀,你忘了?”
“可是天太黑了,就有可能找不到路。”
“不會,有這麼好的向導,隻要按它的指引走就行了。”
“哪有向導!”帕塔克嚇了一跳。
“有,”尼克冷靜地說,“它就是納亞河。隻要我們沿著河岸而上就能到達河流起源的那座山峰,我想如果我們不停地趕路,不再延誤的話,兩小時後就能到達城堡的大門了。”
“兩小時後——但願不是六個小時!”帕塔克答道。
“行了,你休息好了吧?”
“休息?尼克,別忙走,咱們才坐了不過幾分鍾哩……”
“幾個幾分鍾加起來就是半小時,我最後問你,休息好了嗎?”
“哪裏呀……我兩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你應該清楚,尼克·戴克,我可沒有你那樣的長腿。我的腳都腫了,讓我和你一樣快……”
“我已經開始討厭你了,帕塔克!我不逼你了,你回去吧!一路平安。”說著,尼克站起身來。
“看在上帝的份上,尼克,”帕塔克大聲說,“請聽我再說一句。”
“聽你浪費時間?”
“天色已經晚了,不如就此休息一夜?為什麼不能在這些樹蔭下支起帳篷好好睡一覺呢?等明天天亮了再出發,用整整一上午的時間準能走到高原。”
“帕塔克,”尼克·戴克答道,“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就是想在城堡裏過夜。”
“不!”帕塔克叫道,“不行,你不能這麼做,尼克!我將阻止你……”
“你?”
“我會緊緊地拽住你!牢牢拖住你!實在不行的話,我會揍你!”
可憐的醫生已經不知所雲了。
尼克·戴克一聲沒吭。他扛起槍沿納亞河的河岸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帕塔克無助地喊道,“該死的年輕人!就等一會!我的四肢已經麻木,關節都失靈了。”
但麻木、失靈的部件迅速恢複了功能,因為帕塔克的短腿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尼克,尼克連頭都沒回。
現在是下午四點,太陽斜掛在普利薩山上,又很快沉落下去,餘輝灑滿鬆樹頂上的樹枝。尼克·戴克有充足的理由急著趕路,因為隨著傍晚的來臨,山下的樹林裏顯得有些昏暗。
那些森林的模樣十分粗獷古樸,它們大半是常見的高山植物。參天的樹幹筆直挺拔而很少彎曲,樹與樹之間很寬闊,從樹根處生出的枝丫高達五六十英尺,枝葉搭成一個綠色的頂棚。樹下沒有什麼灌木或別的植物,但它們粗壯的根卻像冬眠的蛇一樣盤根交錯匍匐在地上。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微綠色的苔蘚,幹燥的細樹枝東倒西歪,地上散落的孢子葉球踩上去劈啪作響。山坡起伏不平,結晶岩石形成許多溝壕,其鋒利的棱邊可以將最具韌性的皮子割裂。
穿過森林的路程隻有四分之一英裏,非常難走,需要有毅力、有體力、有穩實的步伐,而帕塔克醫生卻不擁有這些。要是尼克·戴克獨自穿行,他根本不用一個小時就可以穿過,可是由於帕塔克的連累,他卻耗費了三個小時,他不得不時常停下來等他,幫他翻過好些高大的岩石,因為他的腿不夠長。帕塔克隻擔心一件事,真的擔心:他生怕被丟在這恐怖陰森的深山老林裏。
相比山坡的陡峭難攀而言,普利薩頂峰的樹則稀稀拉拉的,東一簇西一群。透過樹縫可隱約看出群山的輪廓,漂浮在黃昏的薄霧中,如同仙境。
尼克始終沿著河岸急行,此時它已變成了涓涓細流,可以推測出離源頭已不遠了。那個平坦的奧加爾高原座落在最後幾個海拔幾百英尺的山丘盡頭,神秘城堡的建築群高高地聳立在高原之巔。
尼克·戴克一鼓作氣,終於到達了高原。帕塔克早已筋疲力竭了,他已沒有力氣再移動20碼了,就像一頭倒在屠夫的牛刀之下的死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