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相見。是她的意願。他還是不敢違拗。
姝兒憤怒地道:“還不照我的話去做!”一行淚終於落下來。
碧兒無奈地抱著孩子出門,隔著籬笆門,交給頓莫賀。
“可汗,這是您的兒子。”碧兒怏怏不樂。
頓莫賀欣喜地接過孩子,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我的兒子。爹已經給你取好了名字,就叫‘多邏斯’好不好?”
頓莫賀激動地推開籬笆,就要進去。
碧兒無奈地道:“可汗,您不能進去!”
“為什麼?我要看看姝兒。我不信,她還是不肯見我。”頓莫賀亟不可待地道。
碧兒道:“夫人讓我告訴您,您一旦跨越這道門,她立即就自盡。她說,和您,此生不相見。”
頓莫賀呆呆地止住了腳步。表情極為痛苦。
碧兒又道:“夫人說,紫霞夫人心地善良,由她撫育此子,她很是放心。她還說,永遠不要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是誰。從此後,他就是紫霞夫人的兒子。”
頓莫賀抱著兒子,淚如雨下。
連親生兒子也可以拋舍,她的恨,何其深刻。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那一夜,雖然她刺傷了他,可是,卻為他生下了兒子。
多邏斯,這將是他頓莫賀的繼承人。
三
多邏斯八歲那年,大唐皇帝德宗為籠絡回紇,因可汗無妻,以十四歲幼女鹹安公主,賜婚下嫁年近五十歲的頓莫賀為後,並賜封為智慧端正長壽孝順可敦。
頓莫賀接見大唐欽差的時候,意外的發現,這個儀表端正的中年男人,很是麵熟。
送親欽差微笑道:“可汗別來無恙?”
頓莫賀努力地想:“大人好生麵善,何處見過?”
欽差道:“下官褚慶福,這是第三次出使貴國。第一次,寧國公主和親,第二次,為英武可汗的喪事而來,隨便,接了寧國公主歸國。想不到,這次鹹安公主出嫁,又是下官的差事。”
頓莫賀猛然想起,當年這個褚校尉,還曾令他大發醋意。
“原來是故人駕到,失敬。”頓莫賀感慨地道。
“二十年過去,可汗風采依然。”褚慶福微笑道。
頓莫賀微微一怔,歎道:“不知不覺,已經二十年了。我們都老了。褚大人,想必已經身居要職了吧。”
褚慶福謙虛地道:“宦海沉浮,追名逐利而已。承陛下青眼有加,下官如今忝為兵部侍郎之職。”
頓莫賀微笑道:“褚大人仕途順利,可喜可賀。”
寒暄已畢,褚慶福道:“下官有件事,想要打聽一下,不知可汗可介意?”
頓莫賀笑道:“大人不妨直說,本汗一定知無不言。”
褚慶福躊躇許久,道:“許多年前,有位李姝夫人,她如今可好?”眼神中充滿期待。
頓莫賀心裏一酸,有種同命相憐之感。誰說男人薄情?二十年過去了,他還是惦記在心。
頓莫賀平靜地道:“她已經不在了。”
褚慶福心裏有千種猜測,卻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回答,驚異之下,“騰”的站起來,聲音顫抖道:“她,她不在了?她,她,”連說了幾個她,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頓莫賀黯然道:“她已經不在宮中居住了。”
褚慶福心裏一鬆,緩緩坐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頓莫賀看在眼裏,一絲妒意襲上心頭。
“褚大人,仿佛很關心姝夫人?”頓莫賀意味深長地問道。
褚慶福微笑道:“下官微末時,曾在榮王府做事,因此識得。隻是不知姝夫人因何出宮而居?”
頓莫賀歎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九年前,我殺了她的丈夫與兒子,她自此恨我入骨,始終不肯原諒我。一個人居住在荒郊野外,不肯見我一麵。”
褚慶福心裏砰砰亂跳,如刀絞一般疼痛。
這些年,姝兒,她經曆了怎樣的艱難。
他穩了穩心神,緩緩道:“可汗,可不可以,容下官見她一麵。”
頓莫賀眼也不眨地盯著褚慶福,看得他心虛。
頓莫賀沉默許久,低低地道:“你去吧。我叫人給你帶路。”
褚慶福感激地道:“多謝可汗。”
褚慶福轉身欲去,頓莫賀忽然道:“大人留步。”
褚慶福扭過臉:“可汗有何吩咐?”
頓莫賀長歎一聲道:“你們漢人,講究葉落歸根。她已經三十六歲了。若是她願意隨你走,你就帶她走吧。強於留在此地,孤苦一生。”
褚慶福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頓莫賀眼中隱隱有淚光:“也許,相較於我,她更願意選擇你。隻要她歡喜,我願意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