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啟程，快馬疾馳到了上苑，隻稍半日。遠遠地便已經望見那一片素白之中水墨潑畫般的上苑，別有江南的風情。
此別苑乃前朝大玥皇帝所建，因高祖皇後傅氏極愛素雅，因此仿照江南水鄉的模樣一色而建，與皇宮的金碧輝煌不同。那一片青瓦素牆，在素白的雪中看不分明，仿佛是融為一體。
皇帝精神還好，隻是畢竟年邁，受此一驚形容略為清減。披了火色的狐裘半躺在軟椅裏，雙眼微眯仔細地在聽江南來的唱班演奏的小曲。身後站的正是總管王公公，屏息端立，是一動都不敢動。
他大半輩子都伺候在皇帝身邊，知道什麼叫做茲事體大，也知道什麼叫做龍心不悅。
這時候有內侍引了杜痕遠進來，皇帝見了，雙眼竟也沒動一下，臉上毫無波瀾，看不出喜怒。
杜痕遠不做聲地行了見駕的禮，也不等皇帝發話，自己便起來了，也不說話，隻靜靜地站在那裏，似是在等皇帝訓話。
兩人便這樣僵持了許久。
屋子裏隻有炭火嗶卜之聲，靜得仿佛能聽見皇帝低沉的呼吸聲。良久，皇帝才動了動身子，道：“怎麼，你還有空來看我？如今我是該叫你愛卿，還是叫你一聲毓遠？”
杜痕遠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如今是該喚您一聲皇上，還是父皇？”
皇帝的臉色微變，但瞬間又笑了：“好，好！”這麼一笑，怒火攻心竟猛烈地咳嗽起來，王公公急忙上前來撫了皇帝的背，連聲道：“皇上息怒……杜相他……”
“杜相！”皇帝大怒，“如今朕就罷了他的官！他犯的是欺君之罪，其罪當誅！”
杜痕遠道：“欺君之罪，按律該誅九族——皇上是要李氏斷子絕孫了？”他唇邊漫不經心的笑容，在皇帝的眼裏看來則更像是挑釁。
“你！”皇帝拍案而起，然而接觸到王公公的眼神，瞬間又平靜了許多。他隱忍地微皺起雙眉，隻覺得心中怒火狂燒，然而他也明白，杜痕遠的勢力絕非他所可以控製，若在他麵前拿起皇帝的架子，隻怕到最後隻會逼得他狗急跳牆。
他頹然跌坐回軟椅中，抄起幾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清茶，方覺得火氣下去了些。皇帝不做聲，一時間殿內裏外都靜了下來，隻聞得外頭風雪呼嘯之聲，並屋簷上冰淩斷裂發出的清脆喀嚓聲。
炭火在盆裏忽明忽暗，皇帝看著那炭火出神：“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聽到這樣的驚天秘聞，皇帝絲毫沒有質疑，反而連夜搬到了上苑，名為靜養，實則是為了避開朝中的那些紛亂，又能說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嗎？
“兒臣以為，父皇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皇帝怒急反笑：“朕是清楚，朕就是太清楚了，才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已經位極人臣，你在朝中隻手遮天已非一日，朕權當作是睜隻眼閉隻眼，從未管束過你！你還要求什麼？你已經比朕這個皇帝還要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