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得好似好直直潑下水來,筆直的一條驛道,兩側原本載了密密的白樺樹,然而這時候悉數都枯了,白色筆直的枝幹上沒有一片半片的葉子,隻光禿禿地將灰色的天空劃得支離破碎。
道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馬蹄踏上去,那沉悶的噠噠聲中還摻雜著薄冰碎裂的聲音。迤儷百來人的行列,北風吃緊,為首的正是太子,攥了馬韁快馬加鞭趕路。
這是通往上苑的路。
原以為杜痕遠是鐵了心挾天子以令天下,定然會在這路上設置重重關卡,防止任何人接近皇帝,沒想到這一路走來卻頗為順利,便是連個探子也沒見著。
然心底的恐慌卻更甚。
杜痕遠敢如此,是不是說明他已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說——
父皇屬意改立太子?
他咬牙。
不——
絕不!
他絕不會將太子之位拱手相讓。
他為了穩固這太子之位,為了將來成為九五之尊,已經犧牲了他最心愛的女子,雙手將心愛的女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複仇的烈火中焚燒成灰,這如此得來不易之物,他絕不可能將之拱手相讓。
他心底對杜痕遠生出恨意來,不僅是這奪位之恨,更是惱恨他對傾月的狠心。
杜痕遠明明知道傾月心裏有他,卻一再堅持將傾月嫁進太子府,又再三利用傾月對馮霜月的恨意,鼓動她犧牲自己來複仇!他為傾月不值!
他想過不止一千次,若他是杜痕遠,他絕不會讓傾月以身犯險,激怒馮霜月。縱使他知道杜痕遠此招是想讓馮家人徹底失去戒心,從而一舉殲滅。
心中似有無數的火苗騰騰躥起,即使在這樣的寒冬了,他也生生地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著的錦袍被汗水浸濕,在這寒冷的天氣凝結成霜,在他的身體上劃出道道白痕。
一連行了半日,才終於瞧見上苑青瓦白牆的建築,在一片素白中不甚分明。他騎馬前行,才進了關隘,便遠遠地瞧見有一小隊戎裝的校衛,整齊地排列在那裏等候著他。
馬上各人皆手執旗幟,在獵獵寒風中看得極為清楚,那黑幟上金線繡了飛舞的龍,而旗幟的右下角,卻分明有一個“淩”字。這分明是禦駕方許用的,然而那為首的,卻不是皇帝。
杜痕遠麵帶微笑,在這樣寒冷的風中,他容顏美麗若飛舞的雪,又似顫顫盛開的華貴牡丹,暖得好似可以融化這冰天雪地一般。
太子咬牙,策馬行至前頭,勒住韁繩便罵:“杜痕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動用禦駕的儀仗!你可知道這是死罪!”
杜痕遠輕輕一笑:“二弟好沒記性,到如今還不含我一聲皇兄嗎?”他目光似漫不經心,然而卻隱含著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