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京城的百姓看來是極其可怖不安的一日。
皇帝遲遲不肯下旨決定皇儲之事,大皇子李毓遠終於是不能忍了。他一麵授意西南鎮遠大將軍莫甘帶人攔截住在南線上大勝班師回朝的太子的人馬,一麵又招了駐守北疆的大將軍李儒一帶領十萬大軍逼下京城,糾集京城護衛師圍困皇宮,逼皇帝退位。
當李儒一的軍隊終於在北城門外勒馬停住紮營的時候,下了近半個月的大雪終於停了。太陽撥開雲霧照耀著大地,照射在氣勢恢弘的整個連綿的皇城,皆籠罩在一片清寒的雪光中。他嗬了一口氣,在寒冷的天氣中化為白霧。
身邊有侍從笑道:“將軍,多少年來我們終於等到了這一日。”李儒一笑而不語,隻望著那緊閉的城門,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他想起年少的時候與杜痕遠——不,如今應該說是大皇子在軍中的那些時日。
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到如今,竟已經足足過了二十年。
隻是大皇子的身份,倒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駐守城門的京城府尹將城門打開迎接李儒一進城,大軍整齊地穿越大半個京城抵達皇宮外,百姓們皆偷偷躲了在屋裏,從門縫裏偷偷看去的時候,已經嚇得膽戰心驚。
杜痕遠早在宮門前等候,搭了棚子又命人煮了茶,悠然品著。見李儒一來,他起身徑直到李儒一麵前,笑著說了一聲:“放箭。”似平淡得好似在閑聊家常。
仿佛是先有一枝利箭射破了沉寂,緊接著,便有千枝萬枝的利箭,劃破森冷的寒氣,在空氣中發出“嗖嗖”的響聲,仿佛震耳欲聾。
這樣放了有半日箭,終於見宮門上豎起了旗幟。
杜痕遠手一揚,止住如雨點般的箭鏃。
他唇邊含笑,策馬前行。
方踏進宮門,兩邊調派來的保衛皇宮的神銳營手持利劍,目光犀利緊盯著杜痕遠的一舉一動,仿佛隻要他稍有輕舉妄動,便會有無數的利劍刺進他的胸膛。
這神銳營是皇帝自將的親兵,隻聽皇帝皇後兩人的令牌調配,除了每年春秋兩季與京營演練,從未嚐上陣殺敵,更未嚐經曆過這樣的場麵。然而萬中選一的神銳營隻倚著平日操練,縱然麵對的是沙場上棄生忘死的敵人,仍舊奮勇無比。
杜痕遠的臉上隻是輕笑淡然。仿佛全然不把這些神銳營放在眼裏,他手持腰間佩劍,冷峻的眉目間仿佛映著微寒的雪光,堅定如磐石。
大殿之上,隻有皇帝一人靜坐。
杜痕遠跨進大殿,隻聽見金底的鹿皮短靴在玄黑色大理石地麵上摩擦出艱澀刺耳的聲音。他一步一步地走過這個他過去幾年來每日早晨都要來的地方,隻覺得心裏十分的感歎。
他記得當時的每一日,他作為大淩朝的丞相站在這大殿上,替皇帝出謀劃策的時候,他的心底便有堅定的聲音對自己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名正言順地坐上十餘尺外的那個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