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暮色輕合的時候,洛塵和蕭逸回到家中。蒲堅已經起身,半裸著膀子坐在樹下與王猛下棋,因為餘毒未清,麵上猶泛著青色,卻難掩其軒昂氣度。一雙紫眸從棋盤上移開看向洛塵時,洛塵居然覺得那深邃的紫眸裏有一股睥睨天下、傲視蒼生的味道。蒲堅看清門口站的人後,卻是溫和一笑,深沉的眼眸宛如古井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緒,洛塵幾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洛塵,蕭神醫,你們回來了?”王猛亦從棋盤上移開視線,可看他神色似乎依舊是在思考棋局。
洛塵搖頭:“小阿耶,你就是這麼照顧病人的?”
蒲堅卻爽朗一笑:“能與景略對弈,堅便是在再受幾箭也是值得的。”
兩人竟是一副一見如故、甚至相見恨晚的樣子。
呃……看來小阿耶又遇到一個惺惺相惜的……瘋子。
“療傷要緊。”王猛一把抹亂棋局,起身笑說道。
“哎,景略……惜了我的一片大好山……”蒲堅滿臉的惋惜。
洛塵先進屋換了身衣服,出來時看到蕭逸已經拿下竹簍裏的草藥,準備煎藥,很是認真專注的樣子。
洛塵發現,蕭逸看病或者煎藥的時候都特別的專注認真,就像小阿耶看書下棋或者研究布陣的時候。她想,他們都有癡迷或者專注的事情,她卻沒有,任何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是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的,於是她顯得涼薄、顯得疏離,與這世界,與所有的人和事。她於這世界來說,宛如塵埃;這世界於她,又何嚐不是輕如塵埃?
突然,腳上癢癢的,打斷了洛塵的思緒,洛塵低頭一看,酒窩瘸著一隻腿爬到了她的腳上,正歪著腦袋瞪著一雙黑豆子眼睛懵懂可愛的望著她。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捧起酒窩說:“酒窩,我們去做飯吧,小阿耶肯定又因下棋忘了做飯。”
酒窩撲棱了一下翅膀,撒嬌似得衝洛塵叫:“酒窩,酒窩……”
另外三人也都笑起來,小阿耶笑得灑脫隨意,蒲堅笑得深沉自若,蕭逸笑得陽光明媚而略帶尷尬。
“酒窩?”王猛走過去看了一眼洛塵手中的綠毛鸚鵡,又不自覺得看了眼笑得酒窩深深的蕭逸。
蕭逸笑意微僵,隱去嘴角的酒窩。
“哈哈,蕭神醫,我們去看看蒲兄的傷勢。”王猛顯得心情大好,洛塵以前從不輕易跟陌生人接觸,這還是第一次。
“王兄,蒲兄,你們叫我蕭逸便好……”
“唔,那就喚你蕭郎。”
洛塵走進廚房,隱約聽到蕭逸有些尷尬的聲音和小阿耶清朗的說笑聲。
“洛塵……”清晨,洛塵練完功走在回家的路上,被正在街角看病的蕭逸叫住。那人站在陽光下,笑得比這清晨的陽光還要明媚溫暖幾分。
蕭逸應該是在給那個臉上生了瘡的孩子在換藥,洛塵看了他一眼準備離去,卻不想站在她肩頭的酒窩撲棱著剛剛長硬的翅膀,笨拙的朝蕭逸飛過去,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洛塵鬱悶,這家夥見了蕭逸就忘了每天喂它吃飯的是誰。
“洛塵,過來幫我一下。”蕭逸蹲下身,繼續搗鼓自己手裏的藥。
洛塵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洛塵,你先幫小石頭清洗傷口,我的藥馬上就好。”蕭逸一邊攪著一碗濃稠的綠油油的東西,一邊頭也不抬的對洛塵說。
洛塵卻遲疑的站在原地,猶豫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旁人難以覺察的怯意。
而那個被喚作小石頭的男孩子雖然臉上抱著白紗布,卻有一雙極清澈的黑眸,眼眸中是對洛塵毫不掩飾的懷疑和懼怕。
那怯怯的眼眸看向洛塵,卻一直撞到了洛塵心底,這樣的眼神是多麼的熟悉,對這世界的懼怕和懷疑。
洛塵蹲下身來,輕輕地解開小石頭臉上的白紗布。那孩子一直用滿含懷疑的清眸望著洛塵,似乎就等著洛塵在看到他的臉時大聲尖叫或者轉身厭棄的走開。
洛塵解開紗布後,神色絲毫未變,拿起旁邊的軟布,蘸了溫水,輕柔的幫孩子清晰傷口。
她的手很輕柔,像是在清洗易碎的珍寶;她清冷的眼眸溫潤了許多,宛如剛剛融化的春水。
她怕小石頭覺得尷尬,沒話找話的問:“你阿翁呢。”
小石頭眼中的懷疑和怯意漸漸淡去,一雙黑眸宛如散去霧氣的清泉。聽到洛塵的問話,略顯尷尬的說:“阿翁去要飯了。”
呃……本來是要避免尷尬的,不想越問越尷尬,洛塵隻好閉嘴,專心致誌的幫小石頭清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