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風麵無表情的看著城下的慘狀,渾然沒有發現,在他身邊的池長青,臉頰兩側的肌肉,在不停的跳動,而棱角分明的腮幫子,分明顯示了他的主人,是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壓抑住心中的憤怒。
而另一側的陳敏之,情況更是不堪,他的臉龐,蒼白得如同宣紙一般。一陣風從對麵吹來過來,那濃厚得如同實質的血腥氣,讓陳敏之胸腹之間一陣翻湧,在他長袍下的雙腿,也在不為人知的微微發抖。他敢發誓賭咒,自己這絕對不是害怕,純粹不過是這具平素缺乏多少熬練的身體的本能反應而已。
醉裏挑燈看劍,沙場秋點兵!這種意境,他向往了很多年,正當血淋淋的場麵呈現在他的麵前到時候,他發現,自己還真的不適合這沙場,也許,做陪著主帥運籌帷幄的工作,對他來說,還是更適合一些。
“讓匠戶營的人,將一窩蜂迅速填上,告訴其他幾麵城牆的人,酌情使用,咱們不知道這些韃子打算圍咱們多久,手裏的家夥事兒越多,心裏就越踏實一些!”
在對麵,多爾袞看著手下從一個百姓身上拔出來的箭隻,皺眉不語。
這是什麼器械,又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一次性發射這麼多的箭矢?多爾袞可不相信在城牆後麵,還隱藏著幾千上萬的朝鮮弓箭手,但是如果隻有少量弓箭手的話,就算他們把手指頭勒斷,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如此多的箭隻拋射出來。
這隻能證明,這是一種器械,利用機簧的力量發射出來的,對於長期生活在馬背上的遊牧民族來說,這種武器,無疑比大炮的危險,更要大一些。大炮雖然犀利,一炮轟出去,能夠“糜亂數裏”,但是大炮的笨重也不易運輸的缺點,也是人盡能見的,這也注定了大炮隻能安置在城牆上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作為攻城的一方,隻要避開了炮彈的落點,甚至幹脆直接從大炮的另外一側繞過去,這大炮的威脅,根本就算不了什麼。這個時候的大炮,都是靠著彈丸殺敵,可沒有什麼開花彈之說。
但是,麵對著這種密集的可以瞬間拋射大量箭隻的器械,再勇敢機智的騎士,都是避無可避了,從天而降的箭雨,覆蓋的是一整片區域,這這片區域裏,不管是你將軍也好,小卒也好,不會有第二個下場。多爾袞有機會向餘風提出這個問題的話,餘風一定告訴他,這叫“地毯式飽和攻擊”是某個大國發明出來的戰法,雖然有些糟踐錢,卻是很有效。可惜的是,眼下,沒人能夠為他解惑,他也隻能將這個疑惑深深的埋在心裏了。
“王爺,標下帶著人,再去衝一衝?”主動請纓的人,一口怪腔怪調,多爾袞抬頭一看,是朝鮮降軍將領樸一男,如今的大清國朝鮮寧安道將軍。
“不用,你的人,我會用的,白白耗費在這裏可惜了!”多爾袞明白這個家夥的意思,心裏頭對於他的輕蔑更是多了幾分,這家夥純粹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要用手下的性命,為自己去探一探對方的虛實呢,至少,要弄明白對方的這種突然之間發射大量箭矢的戰術,是偶爾為之,還是持續可為的。
從一個上位者的角度看來,樸一男這樣的舉動,應該是揣摩上意的典範,是值得鼓勵的。但是,從更深的層次看來,他的這種行為,就很令人心寒了。隻為討得上位者的歡心,手下兒郎的性命都視之為草芥,這樣的人,天性太過於涼薄了。
多爾袞是殺伐果斷之人,但是,這種殺伐果斷,對的是他的敵人,而不會是他的親眾部屬。樸一男的阿諛舉動,不僅僅沒有給他帶來賞識,反而收獲了一堆的壞感。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多爾袞不會說出來,畢竟剛剛斬殺的這數千百姓,都是朝鮮民眾,此刻再驅使這些投誠過來的朝鮮軍兵去送死,隻怕這些軍兵立刻就會炸了營,他們可不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多爾袞雖然有信心對付他們,但是此刻大敵當前,他實在是不想演一出“內訌”的大戲讓對方欣賞。
“讓恭順王的漢軍去撲城,隻要雲梯送過去,他們就算是立功了!”多爾袞對著身邊的傳令親兵說道:“告訴他們佐領,隻要雲梯架上城牆,我就賞他一個前程!”
所謂的撲城,意思大約就是相當於佯攻,大致就是弄得氣勢洶洶熱鬧非凡,卻實際上不抱多少戰略目的的攻城,當然,若是情況有利,這撲城變成攻城,也未可而知。不過眼下多爾袞的意思,卻是很明顯,漢軍攻城,掩護後隊將雲梯送到城牆邊上去,反正護城河雖然沒有完全填平,泥石瓦礫加上那適才死在護城河裏的朝鮮百姓的屍體,軍兵們越過護城河,已經不是一件特別艱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