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天津知縣尤遠在接到港口的官船上,死了七十多口的時候,眼前登時就是一黑,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這日子真的沒發過了。
想當年,他也是兩榜出身,天啟年間的進士。看著同僚們一個個春風得意,他卻在禮部苦苦熬著資曆,一直以來,得到不升遷,十多年下來,什麼雄心壯誌,也熬磨得沒多少了。他職位低微,在百官大拍九千歲的馬屁的時候,他自然靠不上邊,一直屬於不被待見的那種。
沒想到時過境遷,當初他沒有拍閹黨馬屁,走閹黨的門路,在當今皇上登基後,居然是認為是有風骨的表現,而昔日那些春風得意的同僚,一個個落下馬來,他那一個心中的唏噓啊,簡直是無言以表。然後,然後他的好日子就來了。
身家清白,出身東林,又是罕有的有風骨,不附從閹黨,這樣的清流人物,怎麼能不用。他直接從禮部調了出來,先是在翰林院做了一年的庶吉士,然後,又去了大理寺。又後世的話說,這叫豐富任職經驗,擺明了是要大用他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實職縣令就落在了他的頭上,這不是什麼邊遠蠻荒之縣,在京城附近,又不是附廓,按照這樣發展,他這一任過後,十拿九穩的是要升遷的。隻要他任上沒出什麼簍子就可以了。
可是,這人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這兩年過去了,今年考功一過,這天津就是地方上把天捅出一個窟窿,都不關他的事情了,可是,看起來,就這最後幾個月,注定偏偏叫他安生不了了。
官船,雖然不是朝廷的官船,但是番邦小國的官船,也是官船啊,一船人,死的幹幹淨淨了,這怎生了得,這要放在早些年,兩國之間,直接挑起戰事都是有可能的。再說了,自己衙門的辦老了案子的老衙役,一眼就看出了,這裏頭還有咱們大明宮裏的那些祖宗們的器具用物,那些上船行凶的賊人們,逃得匆忙,一些文書什麼的,沒有搜檢幹淨,這一查就知道了,敢情這船上被殺死的,除了這些番人,還有宮裏的公公,事情涉及到了皇家,尤遠再委屈,也值得捏著鼻子上報了,這事情,他那小肩膀,實在是扛不起。
“老爺,老爺,外麵有人求見?”他身邊的一個家人,從前衙跑了進來。
“不見,煩著呢,沒見到了下午了嗎?”尤金坐在葡萄架下,沒好氣的回答。縣衙的規矩,上午辦公,就算是勤勉的了,還別說這天氣熱的死人,他是一點處理公務的心思都沒有。
“老爺!”那家人悄悄說道:“您還是見見吧,好像,這人來頭很大!”
“什麼來頭?帖子呢?”有來頭的人,怎麼又沒有拜帖。
“沒有帖子!”那家人猶豫了一下:“不過小的看,這人好像是宮裏的公公...”
“蹭!”的一聲,尤遠立刻從藤椅上坐了起來,甚至連旁邊小凳上放得茶杯都帶翻了都恍然不覺:“你個死奴才,不早點說,快去迎接!”
走出門來,前麵大堂上站立著兩人,當前一人,麵白無須,生的一臉的福相,另外一人,微微站在他的身後,卻是臉上略略有點酒色過度,但是仍不失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
走的進來,尤遠終於明白自己的家人為什麼說這人有點像是宮裏的公公了,這天氣本來就熱,在外麵稍微走動,身上都是有股汗味,但是走得近這人跟前,卻是一種很奇怪的的難聞味道,和宮裏那些閹人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這是閹人們的獨家招牌味道。
“天津縣,你好大的架子,咱家就是到幾位大學士的府上,都不會叫咱家等這麼長時間,這你譜,就是比起溫大人來,也小不了多少了?哼!”那人見他出來,一副興師問罪狀。
“豈敢豈敢!“尤遠哪一個惶恐啊,這見麵就是這樣一個大帽子,要壓死他了,對方咄咄逼人,來意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