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以為,我本淡泊之人。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知一不留神,竟成了杭州城主婦的典範。
話說這日錢塘縣綢緞莊錢老板舉家搬來杭州定住,城裏的一眾老板摩拳擦掌,紛紛設酒宴款待,光這閱賓樓裏就吃了不下五回。席間觥籌交錯,好不熱情。“錢老板初來杭州,定不知道,這沈府沈夫人可是杭州城賢妻表率啊。”張寶元呷了口酒,繼續眉飛色舞,“貌美端莊,才情五鬥。關鍵是性情寬仁,賢德大方。不愧是禦賜的美人。”
“可不是麼!”吳家商鋪的吳老板接過話來,“到底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上回沈老板在倚紅閣談生意,沈夫人聽戲路過,還特意上來閣裏打點了兩位美人兒好生伺候,萬般叮囑切勿早歸。我等著實豔羨啊。”說罷一臉憧憬,仿佛已往那倚紅閣去了。“是啊是啊,最近更是不辭辛苦為沈老板擇選侍妾,杭州城裏無人不曉。”桌上立刻有人補充道。
一番話聽的錢老板嘖嘖稱奇:“果然好品性。”一邊舉了酒盅往上首敬去。此刻眾人豔羨的沈老板微抬手,似笑非笑的扯了嘴唇,敬了回去,仰頭酒已滑入口中,“過譽過譽。”
“啊嚏!”莫名其妙打了一晚上噴嚏。我正拆去頭飾,鬆下發髻,換上中衣準備就寢。將將躺下,門就被推開了,沈謙定定看了我一眼,方才邁進房來。碧喜趕忙上前“公子回來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不用了,下去吧。”說罷在圓桌旁坐下,自顧倒了杯茶喝。我聞言起身,隨手批了件外袍在身上,準備伺候他寬衣,他卻將手拂開。
“今日回來的早。”
“恩。”
“席間聊得可好?”
“恩。”
“茶有些涼了,我叫人溫了來。”
“不用。”沈謙頗不耐煩。
這…“那相公你…早點睡。”說完正欲轉身便被他一把扯進了懷裏。
“莫彤,聽說近日府上很熱鬧?”沈謙懶懶的開口,說話間吐氣緩緩吹進脖子,卻隱約透著涼意。
說來,其實話也不長。前幾日,我趁沈謙在外地收貨,在杭州城裏最大的良人院將沈謙的名字登記了下,意欲為他納一名體麵人家女兒作妾。誰知第二日天剛亮,就連頗見過世麵的沈府門丁都驚了。沈府門口站著坐著城裏大大小小的媒婆,花花綠綠聲勢浩蕩。還有那沒托上媒婆的人家,親自出馬的也不在少數。竟還有那城中姑娘自攜而來,不是拿著字畫,就是帶著繡樣,更有城南劉家鑫麵館的幺女攜了自薦書信來,光技能一項,就寫了滿滿八頁,單雙麵都有。我一拂前額,這江南女子,果然蘭心蕙質,蘭心蕙質。
隻是,這局麵要如何講給沈謙聽,須講得深入淺出,又不失興味,既讓他對納妾一事充滿期待,又不覺麻煩才好。一番思索,我篤定的開口:“杭州城南柳書記家千金柳明月,年方二八,容貌秀麗,性格婉約,清新又不失典雅,端莊不失靈秀,實為住家作妾不二人選。”
“哦?是嗎。”沈謙連眼皮都沒來一下,繼續摩挲我的後頸。我咽了口口水,萬般溫柔繾綣的說:“相當是。”雙臂一收,突然加重了啃咬的力道,他新生的胡渣緩緩地掠過後頸,一陣酥麻。迷迷糊糊間我仍欲遊說,隻觸見他冰涼的目光,生生把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見我不再言語,沈謙滿意的一笑。抬手將我抱上榻,踏踏實實行了周公之禮。我昏昏沉沉睡去之際,仿佛聽見耳旁一聲輕歎。白紗帳內,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沈謙已經走了。我看看身邊空空的枕頭,將碧喜喚進來梳洗。“公子可用過早飯?出門了沒?”碧喜將我的長發挽成一個單墮馬髻,邊答:“公子早上在飯廳用過了,這會兒怕是已經出去了。”“知道了。”我隨手拈起一個簪花頭飾,斜插入發側,對鏡自視。鏡中人美豔如舊,隻是眼神愈加涼薄,嗤的一笑,便轉過臉,不願多看一眼。
“我說小姐,真沒見過你這樣當夫人的,新婚一年就成天催著給姑爺納妾,還弄出這麼大動靜。你就那麼貪圖那賢惠的名聲,上趕著把丈夫往別人懷裏送。”碧喜一邊遞過月白色的袍子,一邊數落。這丫頭,嘴越來越厲。我掃了她一眼,不急不慢地開口:“是的,常言道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嗎。”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想當賢婦的女人…不是好女人!”轉身對她明媚一笑,掩嘴跨門而去,留下碧喜一人在房中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