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夏嬋找到我說那天她忘記了,一個同學讓她出去她們就一起出去了。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學習之外的事情她的記性從來都不好。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在街上走了很久,夏嬋說:“林牧,你一定要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學。”我笑笑說:“我不想上大學了。”大學已經粉碎了我所有的美夢。她停下腳步,看著我說:“為什麼?”我避開她的目光說:“我根本就考不上。”她說:“你好好學呀,怎麼會考不上呢?”我說:“晚了,我沒時間了,你好好考,盡量考個好一點的大學。”我怕她會做傻事,凡事我都是往好處想的,她跟我不太一樣。她看看天空說:“我會好好考的,你也要好好學。”我說:“我會的,能考上大學我一定會上的。”其實我隻是在安慰她。
高考後我便再也沒有見到過夏嬋,也沒有再去過學校,因為就憑我考的那點分數,除了交錢就能上的學校,四流大學也不會收我。
那個暑假我經常在早上和黃昏的時候到家裏的樓頂上望著東邊的夏莊,兩個村子之間一眼可見的那片田地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咫尺天涯,我從來沒動過要去找夏嬋的念頭,在我看來,如果到了相見不如不見的地步,再相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隻是看著院子外麵樹木的葉子由綠變黃,再隨風飄落,一直到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冷風中搖曳;隻是看著田地裏的玉米被收割後隻留下黃褐色的一片白地,看著麥苗從土裏漸漸冒出來讓白地覆蓋上一層稚嫩的綠色;就這樣從夏天看到秋天再看到冬天,一個人寂寞的看了整整半年時間。
3
畢業後的第一個春節過後,我就和一個叫江姍的女孩定了婚,那絕對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草率的一個決定,時至今日我都無法找出一個勉強說服自己當時一定要和她訂婚的理由,所幸的是那個草率的決定並沒有引發什麼不良的後果。
訂婚後,我竭盡全力想要從江姍身上找到夏嬋的影子,但是我失望了,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江姍就是江姍,她不是夏嬋。確定了這一點後,我一度感到心灰意冷,本能的在心裏對江姍有些排斥,雖然這並沒有影響到我們之間的交往。
過了以後,我和江姍依然陌生,但是我們還是結婚了。婚禮那天的心情不是我曾經幻想過的任何一種,既沒有期待已久終於等到這一天的喜悅,也沒有一切再也無法挽回感慨萬千的傷感,我隻是平靜的麵對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讓我很丟臉,雖然不覺得緊張,但是因為沒有經驗,我和江姍在黑暗中糾纏了很久也沒能完成那最後一步,最後我還沒進去就忍不住爆發了。我們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江姍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拳說:“大傻瓜,你是個大傻瓜!”對於這個評價我隻能承認,不過我這個大傻瓜最後還是得償所願,在她不停喊疼百般推阻的情況下也沒有放過她,因為我知道有一種叫做“長痛不如短痛”的說法用在這裏特別合適。
就是因為讓她疼了,江姍在和我吵架時便有了底氣十足的資本,一旦我做了什麼惹她不開心的事情,她就會咬牙切齒的說:“人家把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你了,你竟然還這麼對我!”看她那意思好像她把第一次給了我,我把第一次給了別人似的。第一次聽她這麼說我跟她爭辯了兩句,但是也僅僅隻爭辯了那一次,因為我發現和她根本沒道理可講,這也讓我明白了“夫妻間沒理可講”是多麼正確。我說:“我的第一次不是也給了你嗎?”她把頭一歪斜著眼看著我說:“你又不流血又不疼,誰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呀?”我說:“不是第一次我能進不去嗎?”她笑了,我發誓那絕對是我見過的笑得最壞的一個表情。她說:“咦咦咦,還有臉說呢,羞不羞呀?”我氣的無話可說,隻能朝她頭上推了一把,幸好她是我媳婦,若是換了別人,打死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結婚沒多久江姍便經常開始嘔吐,吃東西總說沒味道,還特別愛吃酸的。我本來也喜歡吃酸的,可是我吃起來都覺得酸的沒法入嘴的東西,塞到她嘴裏問她:“酸嗎?”她卻說:“不酸。”最多也隻是點點頭說:“嗯!好吃。”於是我們去藥店買了測孕試紙,江姍背著我測試過後,盤著腿坐在床上告訴我說:“我測過了。”我說:“懷上了嗎?”她說:“沒有。”我心想你反應那麼明顯,鬼都不相信你沒懷孕。我說:“真的?”她說:“假的,上麵兩個紅杠。你不是說你不想要小娃娃嗎?那我說沒懷孕你怎麼不高興了?”我說:“誰不高興了?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是沒想過要孩子。”在我看來,我們兩個人都還是孩子,那還要孩子幹嘛?可是卻糊裏糊塗的就要成為孩子他爹了。江姍說:“娃娃還沒生下來,你就不要他了,我不跟你過了。”我無話可說了,隻好說:“好,要他。”她說:“明明就是你想要娃娃,還說的跟多勉強似的。”我說:“好,是我想要孩子的,行了吧?”她說:“這還差不多。”
自從確認懷孕以後,江姍再數擺我的不是的時候,說辭也跟著發生了變化:“人家小娃娃都給你懷上了,你竟然還是這麼對我!”說這話時依然咬牙切齒,看著她那表情我就心想,等孩子出生之後再惹她生氣,她肯定會咬牙切齒的說:“人家小娃娃都給你生下來了,你竟然還是這麼對我!”現在的情況也真就如我當初所料,隻是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越來越無動於衷,有些話聽多了真的是會讓人感到麻木的。
4
結婚讓我和江姍的關係發生了徹底的改變。結婚前江姍對我防備的很嚴,連手指頭都不讓我碰,雖然和她在一起時我從來沒有動過要碰她的念頭;我和江姍單獨相處時根本無話可說,隻是大眼瞪小眼,連目光相接都各自慌亂的迅速避開;我們兩個人一起出去,並肩而走時中間的距離足夠再站下兩個人,甚至經常一前一後的走在路上,完全一副陌生人的姿態。結婚後江姍突然就變得有事沒事都要纏著我,看那架勢恨不得一天跟我在一起二十五個小時;一起出去她總是拽著我的胳膊,一刻都不肯撒手,似乎完全把我當成了她的私人財產,就像是她最心愛的一個挎包。
我和江姍之間的話題也隨著結婚而變得無所不包,就連那最隱私的話題也成了我們的討論對象。江姍說:“你說奇怪不奇怪,兩個人在一起為什麼會想要呢?”我說:“小貓小狗還想要呢,人就不能想要了嗎?”她說:“人能跟它們比嗎?這一直都能做嗎?”我說:“好像到了五六十歲就不能做了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說:“為什麼呢?”我說:“好像是沒水了吧?”這其實隻是我的推測。她聽後沉默了一下,看上去挺認真在想的樣子,然後說:“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我被她逗樂了,朝她頭上推了一把說:“你腦子裏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呢?羞不羞啊?”本以為這句話能讓她窘得說不出話來,誰知她卻一副坦然的樣子說:“不羞,跟自己丈夫有什麼好害羞的?”我算是長見識了:沒臉沒皮,天下無敵。
關於我和夏嬋的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瞞著江姍,結婚前我就跟她提過,她當時隻是說讓我別跟她提這些事情,她不想知道;等到結婚以後,江姍主動問起我和夏嬋的事,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我本以為自己和夏嬋之間有著一個很長的故事,可是等到講出來時才發覺根本沒什麼好說的。江姍聽我講完以後,滿臉都是不相信的神色,意猶未盡的問東問西,其實她也不是意猶未盡,而是想追出那不存在的根、究出那不存在的底,等她發覺自己根本問不出什麼來的時候,她說:“你不該告訴我這些。”我徹底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