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裏忽聽蹄聲得得,卻是元昭詡騎馬趕來,衣袍散飛,姿態在這般緊急一刻依舊從容,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開門!”

“你瘋了!”燕驚塵駭然轉頭,“現在開門,就是死!”

元昭詡仰頭,淺淺微笑,韁繩在手指上繞啊繞,竟然是一幅不想和這人說話的架勢,倒是戰北野突然大笑道,“你不開才是傻子,八萬蓄勢而來的禁衛軍對五萬沒有防備的京軍,一起堵在廣場上,誰揍誰?開了宮門,集齊你們這邊的侍衛和火槍隊又是一股力量,然後將戰場引入宮內,道路眾多施展不開,禁衛軍很多戰陣武器都用不成,又不如侍衛熟悉地形,到時勝負之數,誰可預料?”

他又轉頭看元昭詡,濃眉一挑道,“你是個人才,本王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決戰沙場,狠狠揍你!”

“你我心願一同。”元昭詡揚手,笑意溫醇。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射,空氣中竟似隱然鏗然聲響,蒼穹上忽然風雲雷動,有電光如蛇舞出沒於天際,遠處隱隱響起悶雷之聲,一聲聲逼近四海八荒。

屬於絕世人物的,注定會影響五洲大陸版圖格局的鐵血約定,一言既出,上應天象。

再次目光狠狠一撞,兩人先後轉身背向而行,戰北野一聲長笑,眉宇間盡是吞吐風雲的戰意與鬥誌,元昭詡懷裏,卻突然鑽出個雪白肥球,肥球蹭蹭蹭爬上元昭詡的肩,大力撅起屁股,對竟然敢於挑釁主子的狂妄小輩,噗的放了個屁。

宮門終於軋軋開啟。

孟扶搖盯著那緩緩開啟的門,自己都覺得很有運氣很神奇,明明兩個人傻兮兮的追錯了方向,在宮門前意圖挾持齊尋意逃出宮門也被元昭詡破壞,看著三重門重重疊疊的侍衛幾乎完全沒有了希望,不想奇峰突起,異軍忽來,大膽燒宮的舉動終於獲得了應有的回報,救了自己一命。

宮門開啟,戰北野低頭看了看還被自己卡住咽喉的裴瑗,皺眉道,“真想殺你,但是這樣殺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女子……唉,本王做不來。”

他轉頭求助的看向雲痕,雲痕瞪他一眼,轉過頭去。

戰北野無奈,悻悻道,“不過本王覺得,其實你活著也是生不如死,這樣更好。”他一撒手,將裴瑗扔了出去,裴瑗身子在半空中落葉般跌落,尚未落地戰北野突然拔劍,劍光一閃。

一聲慘呼,鮮血細劍般從裴瑗肩上穿出,射了下意識上前接她的燕驚塵滿臉。

一個齊整的血洞,出現在裴瑗左肩,洞中血肉全無。

她的琵琶骨,被戰北野穿了。

“第二個洞!”戰北野厲喝,黑發拂動眼神鋒利,“還有八個!”

沒心肝的孟扶搖不知道那個十個洞的誓言,笑嘻嘻的抄著袖子看著,道,“哎呀王爺你好淫DANG。”

氣得戰王爺立即黑了臉。

宮門開啟,孟扶搖立即驚得“啊”了一聲,她前生今世,從未親眼見過十幾萬人於一地混戰的場麵,如今親眼見著,隻覺得果然想象是有限的,而現實才是最殘酷的。

前方,一片無邊無垠的黑壓壓的人頭湧入眼底,闊大的天街廣場倒映宮闕如山月光如水,卻是肌骨的山壘血水的海洋,起伏著一堆一堆野獸般的掙紮,風在互相砍殺的人們頭頂嘶吼,那吼聲也帶了幾分血氣和殺氣,紅甲黃衣的禁衛軍緊緊包圍了黑甲金袍的京軍,猶如一紅一黑兩條巨蛇絞扭在一起,所經之處嚎叫和肉屑同飛,熱血與長天一色。

戰北野雲痕卻是久經戰陣的高手,沒有孟扶搖沒見過世麵的驚訝,看也不看一眼隻管護著孟扶搖向外衝,三人不停撥開糾纏的人體,踢飛倒落的斷肢,順手將殺昏了衝過來砍人的士兵刺死,沒衝兩步,已是滿身浴血,滿臉都是濺飛的碎肉。

百忙中孟扶搖回首,看向宮門內高踞馬上的元昭詡,他靜靜高坐,不看宮外混亂大戰,不看身後集結的齊王禦林軍,隻看著她。

那一襲沉在黑暗中的素袍,衣襟飄動悠然若飛,染上月色星光,似九天之上仙人衣袂,而他於戰場血雨中微笑挽韁的姿勢,依舊優雅如前,尊貴如斯。

孟扶搖被人流裹挾向前,離他越來越遠,隻覺得那一線目光飄搖如柳絲若飛絮,牽牽扯扯飄飄悠悠,始終落在自己背上,灼得心也燙了燙,有點細微的疼痛。

咬咬唇,孟扶搖有點鬱悶,這人幫人也幫得太徹底了吧,這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不走,還在替齊尋意籌劃?她並不怨恨元昭詡站在自己對立麵——政治選擇,不關個人情感的事,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是自己壞了他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