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卻亮如星辰,鑽石般光芒閃耀,毫無倦意與怯意,甚至還有些興致勃勃。

底下,屋簷之下,隱約有細碎之聲傳來,聲音雖低,在這寂靜的寒夜裏卻具有極其強大的穿透力,那是女子哀婉的申吟和哭泣,男子動情的喘息,那一點淡紅霞影紗的窗紙,依稀映出交纏的男女身影,模糊卻又曖昧,可以想見室內爐火熊熊,溫暖如春,錦榻玉帳間正被翻紅浪,那些相觸的體膚,混合的汗水,膩開的胭脂和體液的微腥氣息,都化為騷動而纏綿的節奏,打亂了這夜原本平靜的脈搏。

屋中人翻覆顛倒徹夜不休,孟扶搖趴簷聽牆聽得不亦樂乎,反正她衣服穿得厚,宗越前幾天給了她一件貼身薄裘,看起來薄,穿上卻極其輕便暖和,隻是衣領上有淡淡藥味,不過宗醫聖拿出什麼東西都帶點藥香的,孟扶搖也就不計較了。

到了夜深,突降大雪,梅花般的雪片子從烏黑的蒼穹不住灑落,不多時伏在屋頂的人兒身上便落了一層雪,遠遠望去如一座雪鑄的雕塑。

四更時分,底下屋門一響,郭平戎錦袍重裘開門出來,立即有廊下等候的侍衛迎上前去,遞上油衣打起傘,護持著他一路去了。

看著那幾行迤邐在雪地上的腳印遠去,四麵又漸漸回複寂靜,孟扶搖才掀起幾片瓦,一朵雪花般的從屋頂飄了下去。

她一落地,抖抖雪,對正趴在榻上哭泣的巧靈笑道,“我又來了。”

巧靈霍然抬頭,含淚的眼眸盯著她,孟扶搖聳聳肩道,“上次我運氣不好,撞上你男人正在你房裏提前過洞房夜,這次我看著他走了,該不會再次相見歡了吧?”

巧靈支起身子,怔怔的看著她,半晌,眼淚又瀑布般的流下來。

孟扶搖歎一口氣,也不想說什麼了,她眼尖,巧靈一支身便看見了她全身上下慘不忍睹的淤青和傷痕,可以想見,掩蓋在被子下的,又會是怎樣的慘狀。

孟扶搖卻沒有立即上前,而是走到妝台前,舉起黃銅鏡照了照,又將鏡子放回,笑道,“這雪打得我臉上全濕了。”順手拿桌上一塊手帕擦了擦臉和脖子。

擦完臉她才回身,走到巧靈身前,掀開她被子,眼光落到她下身,倒抽了一口氣,隨即轉開眼,取過鬥篷給她披了,背對著她蹲下身。

巧靈呆呆的抓著鬥篷不知道該做什麼,孟扶搖不耐煩的道,“你不會還不想走吧?”

對麵,妝台上的黃銅鏡被孟扶搖放下時已經調整了角度,正映出身後的巧靈,她的惶然看起來很真實。

孟扶搖看著鏡子——她不是傻子,遊蕩江湖多年的人,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後背亮給他人是永遠不會違背的信念,哪怕在背後的人毫無武功。

今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孟扶搖自然步步為營,如果為了救人傻到把自己搭進去,那就太跌份了,元昭詡知道了,也會鄙視死她的。

巧靈終於怯怯的趴上她的背,吸了吸鼻子,低低道,“孟小哥兒……是我錯了……”

“這世上誰沒錯過?隻要有機會彌補都不要緊。”孟扶搖將她背好,用綢帶把她緊緊綁在自己背上。

巧靈的眼淚一點點**她背上衣服,聲音低而哽咽,“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孟扶搖默然,心底有種哀切的淒然,她原本對巧靈有幾分防備,隨時準備抽身便走,然而看見她那般慘重的傷,頓時明白這姑娘八成受了難以挽回的傷害,就算苦肉計也不能做到這程度,她歎息著,伸手拍了拍巧靈的背,道,“你來了幾天,對道路熟悉麼?”

巧靈搖搖頭,含淚道,“我一直被關在屋裏。”

孟扶搖“嗯”了一聲,正準備按原路走,忽聽巧靈道,“……不過聽服侍我的婆子提起過,將軍府因為將軍本身就是高手,所以守衛不多,好像南邊節堂那裏守衛多些,西邊下人們住的西園人很少,據說還有一條後門便道,可以直接出門。”

“她們為什麼和你說這些?”孟扶搖回頭看她。

巧靈嗚咽起來,“我不知道……不過她們看我的眼光很憐惜……孟小哥兒,我日日……盼著你來……”

孟扶搖又“嗯”了一聲,忽然道,“我今天在街上聽說,郭將軍曾經說過,隻要誰能贏他,可以對他提任何一個他能做到的要求。”

不待巧靈回答,她突然一指點了巧靈軟麻穴,一腳踹飛門,拖了張椅子跳上去,大喝,“郭平戎,出來,你我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