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費力地從抽屜裏拿出了那一遝稿紙,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給它一個完美的結局,在最後的關頭,命運總算是對我仁慈了一次。
她靜靜地站在我身側扶著我,生怕我一不小心栽到地上,我拿過那支新筆,取出一張新的稿紙,我要為它畫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我們沒有再說話,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她依偎在我身側,靜靜地看著我的稿紙上跳出一個個可愛的文字:
‘生命的盡頭,他去看望了他的母親,本以為孤獨的黃泉路,卻經不住母愛的美化,讓那一段旅程花開遍野。’
‘兒時媽媽交到他手裏的糖果,他還給了媽媽,糖果很甜,媽媽笑了,他也笑了,笑得滿臉都是淚水。’
‘嘴角止不住的血液,就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她卻出現了。’
“嘔。”我嘴裏一甜,隻感覺血液又一次在我嘴裏蔓延開來,我用力地將它們咽了下去。
我感覺到她扶著我肩膀的手在顫抖,不過她沒說什麼,我想她應該又擔心我了。
我不想讓她擔心我,但往往事與願違,我極力地掩飾,還是被她察覺到了,很無奈對吧?可這就是赤裸裸的現實,希望?絕望!
我不想給她任何希望,我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絕境,我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理機能在慢慢死亡,亦可以感覺到這個社會與我的紐帶越來越少。
隻剩下了這最後一條,她卻牢牢抓著不放。
我不想被誰記住,特別是她!如果她有一天忘記了我,我想我應該會感到安心吧。
嘴裏充滿了血液,我無法開口去安慰她,隻是用左手握了握她的右手,她的身子才不再那麼劇烈地顫抖。
我用手在耳朵旁邊比劃了一下,她疑惑地看著我,我很想開口去告訴她,但是嘴裏膨脹的血液讓我不敢開口,否則她又要擔心了。
她的臉上掛滿了淚花,在燈光下微微發亮。此刻我生出一股無力感,這種明明就在眼前卻表達不出來的無力感。
我感覺自己很可笑,像個小醜一樣在這裏比劃著沒人懂的手勢。遺憾的是,她也不懂。
我在桌子上拿過一張廢稿紙,在紙上寫了四個字:當你老了。
看向她,我再次在耳邊比劃了幾下,她好像想起了什麼,我的耳邊傳來她模糊的聲音:“你想跟以前一樣,讓我放音樂給你聽?”
我點了點頭,她沒有再說話,抹掉臉上的淚水,用左手掏出兜裏的手機,熟悉的歌聲從手機裏傳出來,我感覺仿佛回到了大學的時光。
她輕輕攬了攬我的肩,一邊流淚一邊說道:“記得你以前總是在我耳邊唱‘當你老了,我真希望,還能唱歌給你聽’。你說你會一直唱歌給我聽,唱到我們都老了。”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深情地看著我,繼續說道:“然而,歌曲是不變的,我們卻不是。當我老了,你會在另一邊唱歌給我聽麼?”
聽聞此話,我愣住了,沒想到她記得這麼清楚。可是她的問題我卻回答不上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沒有說話,她也不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聽著舊時的那首歌:《當你老了》,歌聲很舒緩,氣氛很溫馨。
我多希望這一刻可以永恒,就像那歌可以單曲循環般,時間不問長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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