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知了疲軟地叫著。世祉坐在辦公室椅子上,伸了伸懶腰。手邊的作文簿子,被微風吹著翻了幾麵。定睛一看,漂亮的花體在頁腳小小地寫著:
‘IfIshouldmeettheeafterlongyears.HowcouldIgreetthee?‘(假如我又見你,隔了悠長的歲月,我當如何致侯。)
‘withsilenceandtears.‘(以沉默,以眼淚。)
拜倫的詩,自怨自艾。側過頭,瞧見窗外和同學嬉笑打鬧的吳淑儀,難得會想到她有如此悲春傷秋的心境。難道是為了練她的貴族花體?想著想著,臉上浮現出了笑容,看得同辦公室的女老師傾心不已—一個書香門第,家底殷實,私生活還毫不混亂的教育工作者,真是比小汽車還稀有。
世祉從儲物箱中取出運動服和網球拍。想著坐了這麼些天,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學校本來是前清的一個洋式貴族的宅邸,革命之後,一家人遷去了國外。如今被征做了學校,學校那些舞廳、遊泳池、網球場什麼的,一樣不缺。這也是世祉在這裏做老師的最大原因。
趙延宇在辦公室翹著腿喝咖啡,進口咖啡的香氣,讓另外兩個美術組老師抱頭鼠竄。延宇笑了笑,指著站在門口的世祉,荒腔走板地唱道:“想當年,隨大王東征西戰.....”
世祉瞧著他無語凝噎,咖啡配京劇,也隻有這個不正經的死黨才做得出。他那一口豪邁的嗓子不唱武生還偏唱青衣,青衣選誰不好,還偏學虞姬,若是霸王在世,估計會再自刎一次。
“延宇,你越來越有紈絝子弟的模樣了。”
“奴家哪有?”寒風過境,他還未出戲“原來姹紫嫣紅,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這回是杜麗娘,世祉腦袋裏浮現柳夢梅一刀捅死杜麗娘的情形。
“你不願意打網球就算了。”忍耐是有限度的,蒯世祉的眉角直抽。
“公子且住,待奴家把那羅衫解.....”
一隻網球拍砸向了他。
平日女學生們見蒯老師、趙老師都是襯衫西褲的打扮,今天一身“保羅衫”、運動短褲,露出漂亮的肌肉。都對他們指指點點,臉紅地縮在一旁,小聲地討論誰更加英俊。
高等二年級一班的女先生和那些隻看不打招呼的學生截然相反,紛紛上前來問好,態度大方極了。看得其他班級的女孩子又妒又羨。
世祉看見淑儀遠遠地蹲在一旁花壇邊,沒像其他女孩子梳著麻花辮,而是束著馬尾,黑色的馬尾靜靜鋪滿了整個瘦弱的脊背。看起來孤單又可憐。看見學生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延宇身上,便快步向她走了過去。刻意讓腳步聲變大了些,想是不至於嚇到她。才剛剛走到他身邊,就見她兩眼放光、麵帶紅暈地抬起了頭,食指貼著形狀漂亮的嘴唇,先“噓”了聲“小點聲,小鴛鴦在偷情呢!”
世祉一口氣回嗆,和她並排蹲下,隻見兩隻貓在花叢中嬉笑打鬧。
“這有什麼好看的?”世祉一出聲,吳淑儀大驚失色地往左邊一跳,一個不穩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指著世祉抖啊抖“蒯老師,你怎麼在這裏?”
世祉啼笑皆非“是你先招呼我的....”
“瞎說,我剛明明在跟靜瑤說話。”
靜瑤從遠處跑來“淑儀,什麼事?”
蒯世祉似笑非笑,姹紫嫣紅;淑儀再一抖,斷壁殘垣。
趙延宇在女學生的簇擁下像皇帝出巡一般款款而來,見到蹲在花壇邊的世祉“平身吧。”
宋靜瑤大驚失色“這可是要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