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橫街,一個青衣長衫的青年踽踽獨行。
橫街東頭,一個大大的酒招挑出半個街麵。酒招上遒勁的一個狂草“酒”字,顯示了這個三層樓的酒店與眾不同。酒店名叫“祥瑞酒樓”但見琉璃為瓦,飛簷翹角,氣宇頗為恢宏。
這個長衫青年叫雷彬。他麵呈紫鏜色,胡須虯髯。背負一柄長劍,腰插一支短簫。雷彬來到這個酒樓前,酒樓入口一副門聯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門聯上聯為“杯中傾盡竹桃葉”下聯為“麵色綻開桃花顏”橫批為“壺中世界大”橫批下左角一個篆體印花,卻是“李斯書”雷彬嘿然冷笑,且不說對聯的瑕疵,單就這個印花,八九就是店家拿來抬襯店麵的!秦朝開一代小纂書法先河的李斯怎會為這區區酒肆而揮千金之筆呢?雷彬正欲跨進酒店,卻聽到酒店側廂的街麵傳來鑼鼓聲。
“祥瑞酒樓”西側,一堆人圍了一個場子。場中,一個青年男子短衣短褲,正在表演喉鎖鐵槍的硬氣功。場中一個清秀的女孩坐在街邊石上,兩腳夾一麵銅鑼,左腿上放一個小鼓。女孩右手鼓槌“咚咚”地敲一通鼓,再擊一下鑼。鑼聲剛一停,短衣青年抱拳對觀眾作個羅圈揖,接著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個人場。在下祖籍南陽秭歸人,今天兄妹二人流落到此,借貴地一方福瑞,表演一些雜耍,隻圖哄得一笑。”說罷,舞手弄腳,活動一番,然後拿出一杆五尺長短的鐵槍來。鐵槍頭紮著血也似的紅布,頗為醒目。短衣青年用鐵槍端頭敲一敲街邊石,鐵石相碰,發出“錚”然的撞擊聲,顯見這是一柄貨真價實的鐵槍了。
這時,有人耐不住,吼開了:“廢話少說,趕快步入正題吧!”短衣男子半躬了身,把鐵槍端頭置於泥地上,鐵槍尖對準自己的喉結下凹陷處,試了試力道,然後放開雙手,身子盡力往下壓,隻見鐵槍慢慢地變得彎曲起來。待鐵槍彎到新月形,短衣男子站直身子,雙手接了鐵槍,鐵槍依然筆直。觀眾中暴發出一陣陣喝彩聲。
那女孩捧了半麵銅鑼走向觀眾,觀眾中有人向銅鑼投入銅錢。女孩走到一個黑臉大漢前,黑臉大漢皮笑肉不笑地說:“這個妹子,你長得這般水靈,幹脆跟了我大爺,包你這輩子有享受不盡的清福!”說著,用手來摸女孩俊俏的臉蛋。女孩微一晃身,退過一邊。黑臉大漢欺進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又向女孩摸過來。那作兄長的急忙橫身過來,擋在黑臉大漢與女孩之間。
“這位大爺”短衣男子說“請大爺高抬貴手,可憐我們兄妹流落到此,靠些須薄技混口飯吃,請大爺放過我們。”
“什麼鬼話?”黑臉大漢怒形於色,他一掌揮過去,又快又狠,短衣男子身形微動,在巨掌堪堪將及粘衣時,輕輕地避過。這時,黑臉大漢後麵站出四個身形猥鎖的中年人。四人齊說“二哥,這小子是會家子!”那喚作二哥的叫過江龍莫柏,四個身形猥鎖男子,那高顴骨的人叫水中仙高丕,身形微駝的叫鑽地鼠肖於,左眼已眇者叫斷掌劉一流,塌鼻梁的叫“**公子”萬大賴。此時,莫柏也看出來,短衣男子躲避自己那掌的身法獨特,絕不是江湖雜耍所會的三腳貓功夫。
“好小子,是哪路的,報上名來?”莫柏一聲怒吼。
短衣男子抱拳在胸,回道:“在下姓單,單名一個昱字。那女孩是我妹子,單英。有得罪各位英雄的地方,在下這廂陪禮了。”說著話,連連作輯。在單昱回話的時候,高丕已站到單昱左後方,肖於站到單昱右後方,對單昱采取包圍的態勢。
莫柏手摸絡腮胡,兩眼卻睨視著單英。待得單昱說完話,莫柏嘿嘿一笑說:“世上的事哪有這般容易?要解得這個梁子,隻除非你二人隨了我們去見大哥。”單昱一時無話,單英前來拉住單昱說:“哥,我們走,不用理他們。”
“你們還想走嗎?”莫柏話音未落,倏地一掌擊向單昱。這掌出手極快,掌至中途卻緩,及至將要粘衣時,卻變得飄忽不定,似擊左,又似擊右;似擊胸,又似攻擊腰腹。原來,莫柏看到剛才單昱閃動的身法,已知此人是個勁敵。因此,一出手就使出賴以成名的“拂柳掌法”中的絕招“印掌”按說,單昱和莫柏相隔既近,莫柏此掌又倏然發力,單昱萬難閃避,看看單昱就要傷於莫柏的掌下。忽然,一枚樹葉箭一般飛來,擊在莫柏手腕外側,似刀砍劍刺一般疼痛難忍。莫柏稍一遲疑,單昱卻已閃了開去。莫柏心下一陣寒凜,知道有高手在暗處發葉相助。一片樹葉沒甚重量,卻能當作暗器使用,而力道又似破空之箭,光這樣強勁的內功,就不是一般練武之人所能做到的。思念及此,心中頓生怯意。高丕和肖於武功比莫柏略遜一籌,沒看到有高手暗施“摘葉飛花”的絕技。眼見得一擊不中,二哥又凝立當場,不知何故。高丕說:“二哥,不能放過這小子!”莫柏卻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其餘四人緊隨其後,瞬間消失在橫街的東頭。
單昱雙手抱拳說:“哪位英雄暗中相助,在下這裏感謝不盡!”待他說得兩三遍時,看熱鬧的人已走得左不多了。雷彬喊住單昱,他說:“相助你的那人早已走了。”單昱忙問:“那是怎樣的一位英雄?”雷彬回答道:“那人身法極快,我也沒能看得十分明白,大約是五旬開外的一個前輩吧。”單昱說:“兄台是何稱呼,貴庚?”雷彬擺一擺手說:“不值一提,我們就此別過!”
雷彬來到“祥瑞樓酒”
店小二問雷彬“客官是飲酒還是住店?”
“既飲酒,也住店。”
雷彬掃了一眼酒店大堂,大堂裏坐了些三山五嶽人,嶺南嶺北漢。劃拳,喊酒令,嚷聲喧天。雷彬選一處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後吩咐店小二拿些酒菜過來。
喝得兩杯酒下肚,酒店外又進來一撥人。為首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老人精神矍鑠,目光如炬,一看,就知道必定內功深厚。老人身後跟著一隊官兵,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人對老人畢恭畢敬地說:“前輩,這裏就是亂匪最喜歡碰頭的地方。”話未畢,一個士兵雙手已展開一幅全城通輯的人頭像,雷彬晃一眼,心裏暗暗吃驚,這個被通輯的人與記憶中的某人很相似,是誰呢?啊,就是那個暗中相助單昱的英雄!老人對大堂裏的人掃視一圈,然後回頭便走,那隊官兵尾隨其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時,已是華燈初上。雷彬推開窗子,從窗口看出去,但見房舍千萬幢,燈光幽暗,遙望皇城,樓宇崢嶸,燈火輝煌。兩相映襯,讓人感慨萬千。雷彬情思所至,不免觸動相思情懷。他把玉簫放於唇間,麵對皇城方向,緩緩地吹起了《相思風》
相思風,相思風
相思風吹淚寄夢
玉簫一曲話別離
萬千愁緒刻心中
相思風,相思風
相思風吹人西東
心結千千數不盡
一縷相思染紅楓
相思風,相思風
相思風吹情已鍾
遙思伊人訴往事
千夢萬夢人已瘋
一曲未終,店小二前來敲門。雷彬開門後,店小二說:“客官,對不起,其他客人要休息,請暫不吹了吧。”雷彬點頭答應。看看夜深人靜,華燈漸次熄滅。雷彬脫掉長衫,中衣卻是緊身的黑衣黑褲,雷彬從懷中拿出一塊黑色的方巾來裹住頭部,隻露出兩隻眼睛。然後吹熄臘燭,一縱身從窗口竄了出去。
這時,鼓聲柝柝,天已交二鼓了。皇城邊,清明門,一條黑影在城牆上快逾驚風,一晃而逝。這快逾驚風的黑影便是雷彬。雷彬在白天已問好皇城裏的路徑,但當身處皇城中時,卻不識東西南北,皇城裏的宮殿建築都是飛簷翹角,琉璃金瓦,難以分辯。一隊宮中侍衛走過,又有巡更的蹣跚而去。雷彬正自著急,忽見對過的宮殿建築上,一條黑影乍一露身,倏忽又消失無蹤。看那人身法,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若那人是敵人,今晚可就遇上強敵了。雷彬心念至此,飛身到那棟建築的後麵,正自查看,忽聽得身後傳來極微弱的聲音,卻又十分清晰,若非內功已至化境,斷然達不到這般火候。雷彬遊目四顧,卻不知那聲音發自何處。
正疑惑間,身側忽然多了數人。來人中,一老者鉤鉤鼻,鷹隼眼,發髯飄飄,晃若鬼判。此人正是下午在“祥瑞樓酒”中揖拿通輯犯的那個老人。雷彬轉身欲走,那老者輕飄飄一掌拍來,雷彬頓感一股大力衝到,亮劍已是不及,雷彬無暇多思,使一招“懶驢打滾”的招術,堪堪避開。那老者頗感意外,自已這招“溫柔化掌”很少有人能夠躲過,除非硬接,或者對攻,逼得撤掌防護。這個蒙麵刺客還未亮劍,這般舉重若輕地就躲過自己賴以成名的掌法,似此刺客,今晚來了多少?未等老者攻出第二掌,雷彬已拔出利劍。
便在此時,皇城內忽然喊聲四起,到處都嚷嚷著“捉刺客!”“捉刺客!”的聲音。那老者此時甚是驚慌,眼前這個蒙麵客武功已是不弱,聽聲音,內宮裏還闖入了刺客。老者的同夥忽然說道:“都頭領,馳緩內宮要緊!”那叫都頭領的老者姓都,名俊傑,是宮庭衛隊的一個統領。都俊傑在江湖上被人稱為“都棉花”------乃是說他的掌法,出掌柔和之意。此時驟遇好手,都俊傑一心想把“溫柔化掌”使開來,哪肯一招之內便即罷手。但見他玄功默運,雙手緩緩向雷彬推出,此一招乃都俊傑彙集七分功力發出的“排江倒海”雷彬見機得快,身子鈄竄而出。都俊傑掌力所至,隱隱有風雷之聲,一丈之內,碗口粗的一株大樹被掌力推倒。倒地之樹,枝葉瞬間落盡,樹幹碎裂,有如雷擊斧砍一般。雷彬身子竄出之際,左手捏著劍訣,足剛一點地,身子又飄至都俊傑左側,隻見雷彬倏忽擊出一劍,快逾驚風,那劍身在中途忽然變緩,劍尖飄忽不定,不知攻向何處。都俊傑讚一聲“好劍法”迫得倒翻出一丈之外,避過此劍。雷彬知道都俊傑武功極高,不敢近身追擊,持劍佇立,凝神待敵。都俊傑帶來的那幾個侍衛這時慢慢地散開來,堵住雷彬的退路。此刻,皇城內忽有火光閃亮,火焰一衝三丈,“捉刺客!”“捉刺客!”的喊聲更加急迫了。都俊傑一楞,內心盤算,這個刺客劍術頗精,要見勝負非得在一百招之外,此時還是馳緩內宮要緊。想至此,都俊傑呼哨一聲,轉身便走。那幾個侍衛緊跟在他的身後,眨眼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雷彬回到“祥瑞酒樓”他仍從窗口竄進去。扯下蒙頭方巾,穿好長衫,剛歇得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得樓下人聲喧嘩。雷彬悄無聲息地走出房間,掩好門,靜靜地看向酒樓大堂。隻見一個中年漢子大馬金刀地獨自坐在正中一張八仙桌上首,桌上插了一支巨大的牛油火燭,火燭紅焰焰的光華映得那個漢子滿麵通紅,漢子大碗地喝酒,大塊地吃肉。下首一字排開三張桌,坐了十來個背刀攜劍的男子,這些男子都是黑衣黑褲,一色的夜行人打扮。居中的桌旁坐有一個老者,看那老人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老人忽然發話,他對上首八仙桌上的漢子說:“敢問英雄是何人,為何截奪我們的江湖令?”不待回話,左側一桌一個黑臉大漢忽地站起來,隻見他虎目劍眉,高聲大喊:“閣下處處與我們作對,是何居心?”老人示意黑臉漢坐下。上首八仙桌那漢子忽然停下吃喝,他作出不屑一顧的樣子,慢吞吞地說:“各位可曾聽過‘鬼見愁?’”言畢,又顧自地吃喝,似乎身旁再無他人。“鬼見愁魏京!”那十來個江湖漢子一陣吃驚的聲音。原來此人就是“鬼見愁”啊!雷彬也感到驚訝,聽名號,“鬼見愁”不知是怎樣高大勇猛的英雄,但眼前這人個頭並不高大,看樣子也並不見得就有什麼驚人的技業……思念及此,再看酒店大堂,那個問話的黑臉大漢已悄然坐下。沉默有半袋的功夫,八仙桌上首那漢子從懷中掏出一枚烏黑色的令牌,啪的一聲丟在桌上,隨即問道:“這枚江湖令是怎麼回事?”
坐在老人右手桌旁的一個紅臉大漢站起來,他撫一撫長長的胡須說:“說來話長”他指著中間那桌的老人道:“這位前輩是點蒼山掌門人度月長老的師弟許槿,此次挑起護送江湖令的擔子。許槿身旁幾位,是他的門人。”紅臉大漢指著剛才站起問話的黑臉大漢說:“那個英雄是青神派掌門人石磯子的大弟子吳越,吳越身旁幾位是他的同門師兄弟和一個師妹。”“至於在下-----”紅臉大漢停了停說:“在下來自天山,姓方名洪春。江湖令乃是針對江湖中即將出現的腥風血雨而發,我們此次的任務受峨嵋派、少林派、武當派等江湖名門正派委托,在月底的少林寺江湖同盟會上,將此江湖令送與其他武林同道驗明,同伸大義,共擔靖難之責。”
“什麼腥風血雨,一派胡言!”“鬼見愁”魏京說。“原來英雄有所不知”方洪春繼續說:“我大漢天子實行睦鄰方略,對北方的匈奴,烏孫,大月氏等鄰邦的不時侵擾,並未加以懲戒,乃是為人民著想。兵馬一動,受苦受難的是雙邊的黎民百姓。因此,決定賜婚與南方匈奴呼韓耶單於,兩家從此修好,互不侵犯。北方匈奴覆滅後,郅支單於手下原有一個右大將訶鄂奇,當時正帶著五千精分奉命轉運糧草,因此未遭剿滅。訶鄂奇感念郅支單於的知遇之恩,誓死複仇。在我大漢天子決定賜婚呼韓耶單於後,即卑詞厚幣,結納邪惡江湖門派,圖謀破壞這次和親活動。在此之際,江湖正派力量共攘義舉,發出江湖令,對破壞這次和親的江湖邪惡勢力共同誅伐,維護我大漢邊境的長久安寧。”“嗬嗬!你們都是武林正派啊!”“鬼見愁”魏京口氣揶揄地說:“那我就隻好屬於邪派武林啦,反正江湖令就在我桌上,你們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