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馬蘭花開(1 / 3)

馬蘭花開

小說

作者:劉小暉

天空蒙了層灰色的布,就想下雨。馬蘭心裏卻裝了隻會唱歌的百靈鳥,偶爾忍不住就會跳出來哼哼兩聲。

馬蘭歌唱得不好,一般她就不唱,連哼都不哼,因為隊上的鋼蛋說隻有豬才哼哼。所以馬蘭要是唱起歌,那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馬蘭不是花,但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會以為她是朵花。馬蘭是油城的女人,可她沒馬蘭花那麼家喻戶曉,隻是一名沙漠鑽井隊的石油工人。

這次輪休完回駐地上班,馬蘭在包裏裝了兩瓶五十二度的白酒,圓肚細頸的玻璃瓶,大紅底的商標上印著燙金的伊犁特曲四個字。馬蘭不愛喝酒,但隊上的男人都愛喝一口,馬蘭每次也就跟著喝一口。喝酒時馬蘭留意了一下,伊犁特曲最受歡迎,鋼蛋一口氣能喝下小半瓶。

到駐地要坐三個多小時的車,上路沒多久,蒙蒙細雨就開始親吻路邊的小草,吻了小草還不夠,還吻了小花、小樹,還有馬蘭乘坐的這輛車。馬蘭記得這輛送班車是舊的,很舊很舊的,車身許多白油漆的地方都露出了生了鏽的鐵皮,就像一件新衣服穿久了,沾了油漬落了灰塵就洗不幹淨了。

馬蘭費力地拉開玻璃窗,雨也親了她一下。親吻的滋味真美妙啊,清清的,潤潤的,甜甜的,還帶著點鹹。馬蘭閉上眼享受著。

從城裏回到井隊上班,這一上去就是一個月才能再回來。很多人都是嘟著嘴上車的,相互也懶得說話,睡意趁機襲擊了全車人。隻有馬蘭睡不著,她小心翼翼地抱著裝著兩瓶酒的包,就像抱著個剛滿月的孩子。確切地說應該是摟著,怕碰著摔著的那種摟。馬蘭就這樣興奮地摟著她的幸福。

一路興奮過頭,到了基地交班時,馬蘭就像晾曬一天被抽出水分的蘿卜幹,軟塌塌的,有些發蔫。看著交了班就可以回城的那撥人,大聲說話,大聲唱歌,幹什麼都大大咧咧,馬蘭就不舒服,心想騷情什麼呀,你們回家的幸福是建立在我們上班的痛苦之上的。可轉念一想,一個月前,自個不也是這樣嗎?然後暗自笑了笑。

回到野營房,馬蘭把酒藏在一個帶鎖的小櫃子裏,鎖好櫃門,把鑰匙放在三屜桌中間抽屜一個日記本的封皮裏。藍色的塑料封皮上印著清風明月花草樹木一切美好的東西。做完這些,馬蘭又把從家裏帶來的好吃的擺在桌上一個大茶盤裏,然後把自己展展地撂在一張鋪著藍白格子的單人鋼絲床上。馬蘭發出了的一聲愜意的“啊”,隨著鋼絲床的彈性,那聲音也跟著顫顫悠悠地繞梁三尺,放鬆又滿足。

馬蘭是油田鑽井隊的采集員,工作不輕也不重,主要是收集整個鑽井過程的數據、資料,再就是順便幫鑽工們洗洗衣服,排解一下單調。馬蘭這些都做得很好,她和鑽工們鐵得像哥們一樣,別的采集員隻給相好的鑽工洗衣服。她呢,不管你張嘴不張嘴,她都像個姐姐一樣,主動扒下髒工服來洗,而且洗得很認真,領口袖口和有油汙的地方單獨放上洗衣粉狠狠地搓幾遍。隊上的男人都喜歡讓她洗衣服。

同屋住的羅小敏說,馬蘭,你真幸福,看,咱全隊的男人都喜歡你呢!

馬蘭知道羅小敏是在笑話自己,也懶得計較,就回了句,是啊,我天天在他們的包圍圈裏,幸福得快透不過來氣呢。說著,解開工服透氣,露出兩座豐滿的處女峰。

羅小敏每次一看馬蘭這陣勢就不再吭聲。馬蘭得意地想,說呀,接著說呀,咱說不過你,還不興挺胸做人呀。

羅小敏如同她的名字一樣,麵容嬌好,身材靈敏,曲線是有一點,但弧度太小,幾乎可以忽略成一條直線。但不知從哪刮來的流行風,讓油城的女人一夜間都骨感得美麗嚇人。再說女人穿上衣服就如化了妝一樣,外表的美貌下掩藏的不過是平常。要不怎麼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呢。

而馬蘭呢,高足有一米七,皮膚有點黑,高點黑點也沒什麼,關鍵還有那麼點壯,這就讓馬蘭和她的名字產生了相當大的差別。當然說壯是隊上人看在馬蘭為他們洗衣服的份上謙虛的說法,如果你說她胖,也沒人反對,但馬蘭肯定不高興。馬蘭長得這樣怪不得馬蘭,其實馬蘭也不想長成這樣,可幹草鄉的水土和油城的富裕催肥了她的身體。這樣說,你就明白了,這樣的身體上肯定長了對豐滿的山巒,這山峰自然就是馬蘭最為得意之作了。

馬蘭和羅小敏本來處得很好,可不知怎麼慢慢慢慢就變得別別扭扭。羅小敏沒有道理說不喜歡馬蘭,她需要馬蘭這樣一個同性來襯托美妙,所以做什麼都把馬蘭拉上一道。馬蘭也一直喜歡這樣。隊上就這麼兩個女人,要是鬧個別扭日子就沒法過了。可當羅小敏成了馬蘭心中的危險時,心裏不鬧出點波瀾才怪。

但這會,危險解除了。馬蘭不會再為羅小敏而妒嫉而鬱悶了,這個像一節火車廂的小野營房完全屬於她,屬於她馬蘭一個人。因為,羅小敏走了。

馬蘭翻開淡藍色封皮的日記看了兩頁,眉頭有些湊在一起,不高興地說,呦,膩不膩呀,情呀愛呀想呀念呀。然後嫌惡地合上日記本隨意地放在桌子中間的抽屜裏。反正羅小敏走了,這屋一般也沒人來,馬蘭就沒給抽屜上鎖。

兩個月前,井隊鑽井出現些小麻煩時,羅小敏調走了。走得很突然,馬蘭懶得去想為什麼,懶得想羅小敏是不是調到其它鑽井隊,還是調到油田後勤做資料工。總之,她解放了,她成為隊上這個班唯一的紅花。

人一高興就容易睡過頭,這一覺完全把車上沒睡的那三小時補了回來。

馬蘭咂巴著嘴做著甜甜的夢,夢見高大帥氣的鋼蛋正攬著她的腰在胡楊林裏散步。

馬蘭,馬蘭。有人喊她,打碎了夢。

落日由黃變紅,染紅了這個傍晚,也渲染了整個沙漠,紅彌漫著一種喜氣。在這個號稱中國最美的沙漠裏,駐紮著大大小小十餘個鑽井隊,他們做著相同的工作,把地球心髒裏的血脈引到地表,供給和延續著人類的現代化。所以他們很自豪——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這的確是中國最美的沙漠,孤寂又豐富,空 又幽深,虛幻又現實。清晨,天光泛藍薄暮籠罩,寂靜一滴滴滋潤著黎明,青灰色的沙漠掩映在一片清冷中,慢慢舒展著紅柳的腰肢。駱駝刺醒了,小蟲兒醒了,人也醒了,沙漠就醒了。當一抹血紅跳出東方的天際,暖和了,暖和了,處處洋溢著熱情的紅。太陽彤紅著臉一路甩著拋物線扯掉人身上的長袖衫,變成一塊紅得透明的鉻鐵,熱浪把沙漠灼得白的耀眼,一切都要融化在這片沙海裏。熱得受不了,太陽自己也把外衣脫掉,露出紅黃的底衫,仍是透明,如沙漠邊緣戈壁灘上的寶石光,透著亮,泛著亮,誘著人。沙漠也跟著暈染成金黃或者橘紅,像冬日的火爐,像家裏的棉被,像情人的懷抱,溫暖誘人。在貪婪的念想中,太陽張開血紅的大嘴慢慢把沙漠吞下去,光亮戀戀不舍地偏移,隱藏。沙漠漸漸發出藍色的光,不是天藍湛藍,而是鋼鐵的幽藍,帶著幾分黝黑的影子。直到月亮乘著清風出現,沙漠換上銀白的睡衣,嫵媚地展示著柔和的曲線,靜謐中明暗有致,透明晶瑩,一塵不染。夜掩藏了記憶,風把夢抽象成風景,有多少秘密在這裏幻滅,又在這裏升華。

沙漠的一天就過去了。

一種叫土牛的小蟲生活在沙漠裏,會唱好聽的歌,它不知疲倦地唱過了春天,唱來了夏天,唱走了秋天,冬天來時,它的嗓子唱得已經啞了。當它再次鳴唱時,一年過去了。

一年又一年,馬蘭已經在這裏呆了五年。

馬蘭是從油田周邊的農村招工到油田的。馬蘭家在幹草鄉,緊鄰油田。油田每年隻會照顧鄉上一兩個招工名額。馬蘭的姨父是副鄉長,才給超了齡的馬蘭弄了個名額。雖然油田上人不知道馬蘭是怎麼招上工的,但馬蘭清楚。以前在幹草鄉,馬蘭根本不在乎左眼裏那如玻璃花的白翳和臉上那些遠看像維族大叔打的芝麻饢樣的雀斑,幹什麼都把頭昂得高高的,走起路來健碩的屁股一上一下,就像以前她在河邊放的那群小肥羊。剛到井隊上,她像隻貓,走路說話做事都躡手躡腳,她甚至想像條狗,夾起尾巴和屁股。可是她有些太豐滿,走起路來屁股還是一晃一晃的,胸也跟著一塊晃。晃得那些鑽工們心也蕩起了秋千,嘴上就開始吹響亮的口哨。在一聲聲口哨中,馬蘭又變回幹草鄉的那個馬蘭。

鑽井隊滿打滿算五十個人,一分為二地倒班,在井上呆一個月就回城裏休息一個月。這樣算下來,每次上班的人也有二十來個,隻有采集員是女性,其他都是雄爺們。采集員在井上的地位可以和大熊貓相媲美,可馬蘭不像熊貓,像隻野貓。

除了上班,馬蘭幾乎無事可做。實在無聊了,也找不到工作服可洗,馬蘭就去野營房前邊的沙丘,把自己平平展展地放下。馬蘭躺下的地方,旁邊有一個螞蟻窩。兩隻黑亮的螞蟻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馬蘭撿一根枯敗的葉杆,把其中一隻螞蟻撥拉好遠,那隻螞蟻暈了會兒頭,又快速地爬向原來行進的方向。馬蘭又去阻撓,螞蟻照例堅持往回爬。馬蘭在沙丘上堆個小土包,螞蟻爬過去,馬蘭在沙丘上劃條溝,螞蟻也爬了過去。馬蘭不死心,吐了口吐沫把螞蟻淹沒,隻消一會兒小螞蟻扭著滿身的白沫子朝蟻穴方向爬去。馬蘭不懂得什麼百折不撓,她隻曉得沒事就跑這來用小螞蟻消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胡鋼像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壓在她心上,弄得她又濕又癢又疼。

胡鋼,小名鋼蛋,是隊上的技術員。馬蘭上井第一天,隊長把全隊人召集在一起做了個介紹,當介紹到技術員胡鋼時,馬蘭抬頭看了一眼,小夥子四六開的短發,右邊偏長些,向後一甩頭,把遮住眼睛的頭發甩到後麵。可這習慣性的動作,習慣性的輕輕一甩,就把叫胡鋼的小夥甩到少女馬蘭的心裏。

馬蘭想同大多數懷春的少女一樣,見了心裏想的人就害羞。可是她不行,健壯的身體把害羞擠壓走了。馬蘭想或許自己並不喜歡胡鋼隻是有些好感。可是從來沒失眠過的馬蘭,卻想一個人想得失眠了。

一般的采集工呆不了多久,總會和隊裏的某個男人或某些男人發生些事。馬蘭就不會,馬蘭和大家夥都好。馬蘭大著嗓門說話,幫男人們洗工服,也有偷懶的悄悄把內褲和襪子塞在工服裏讓馬蘭洗,那內褲上還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物體,馬蘭也照樣洗了,還抖得平平的,晾在顯眼的地方。大家看馬蘭不在乎,也就不在乎了。有時當著她的麵開點帶顏色的玩笑,馬蘭也跟著吃吃地笑。在隊上的男人們眼裏,馬蘭有點傻,不像個女人,她常常不係工服前三顆扣子,不彎腰都能露出那肥白的曲線。馬蘭不把自己當女人,大家夥也把她當男人。比如偷偷喝酒的時候,誰都不叫羅小敏,井架工錘頭卻悄悄叫上馬蘭。

第一次喝酒,酒很辣,馬蘭勉強咽下去。咽的次數多了,她就產生的免疫力。這種晶瑩的液體就像毒液,一入喉就把人燒著了,壓住了心裏的另一團火。錘頭代表隊上的男人叫馬蘭去喝酒,馬蘭從不拒絕,也從不告密,男人們覺得馬蘭像哥們。

馬蘭轉正第一年夏天,鑽井隊打進尺獲獎勵,慶祝宴上領導特批了一箱白酒。按規定井隊上是不能喝酒的,因為慶功大家就心照不宣了,全都放開了喝。一瓶瓶酒像水一樣被灌下肚子,臉也紅了,話也多了,拉拉扯扯,罵罵咧咧也不在話下。喝到最後,喝吐的,喝倒的,喝哭的,喝笑的,胡言亂語的都有。借著酒勁,馬蘭眼裏像灌進了蜜癡癡地望著胡鋼。胡鋼站起來給馬蘭和羅小敏敬了個酒,羅小敏在那扭捏,馬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挑釁樣地看著胡鋼。胡鋼嘖嘖地誇著,行啊,我姐馬蘭是條漢子。錘頭,你他媽連個女人都不如,也趕快幹了,別整天狗掀門簾子光嘴上功夫。

錘頭笑著說,馬蘭是哥們是條漢子,我是娘們我不是條漢子,所以我不喝。胡鋼罵錘頭賤骨頭,為了躲杯酒,說不定連褲襠都敢鑽。大夥就跟著起哄,說馬蘭是條漢子,錘頭是個娘們。馬蘭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怎地,別人喊一聲姐她不在乎,可胡鋼喊一聲姐,喊一聲漢子,馬蘭心裏就猛猛流一把淚,手上就連推讓的動作都沒有,一口一杯,酒一落肚,隻覺得心裏像漲潮一樣,淹得一塌糊塗。夜裏回到列車房,空調一吹,心都涼透了。

上班時間久了,馬蘭就發現了些苗頭。男人雖然都和她好,卻和羅小敏的感覺不一樣。他們想羅小敏毫不避諱馬蘭,有人問馬蘭,羅小敏胸有多大點?羅小敏的內衣是什麼顏色的?甚至連羅小敏的例假時間都要問一下。他們關心羅小敏的身體甚過和馬蘭的友誼。

馬蘭一邊在心裏謾罵,一邊回答。羅小敏哪有胸呀,小得就剩下個奶豆豆。

有人問,那奶豆豆是紅色的不?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馬蘭知道男人們想知道羅小敏還是不是個處女。要是處女,誰也不敢亂動了,隻得望梅止渴。要不是,或許井上的日子還有些盼頭。

不過,馬蘭發現井架工錘頭對羅小敏就很一般。錘頭長得像塊生鐵,高壯結實。他要是也喜歡羅小敏,那真是絕對的相對論,高大與苗小,美女與野獸。馬蘭心裏就覺得錘頭比其他男人都好,幫他洗衣服格外賣力。

別人喜歡羅小敏,馬蘭不在乎,可是胡鋼也喜歡她就緊張起來。不知什麼時候,胡鋼開始愛往馬蘭她們住的野營房跑,說著說著話,眼睛就像長了釘子,生生地釘在了羅小敏身上。開始馬蘭沒什麼反應,等反應過來,就難受了幾天,後來又想開了,他來看羅小敏,不是也看見我了嗎!要不是羅小敏,我哪能這麼頻繁地見到鋼蛋呢?在馬蘭心裏一直把胡鋼叫鋼蛋。

馬蘭想通了,就狠狠咬下一大塊巧克力,用力發出叭唧叭唧的聲音,把煩惱一同咽下去。羅小敏沒事愛看武俠小說,倚天劍屠龍刀,俠客刀客劍客。胡鋼就說有空結伴去西天山,騎著汗血寶馬天山論劍。馬蘭說,到時我也去。胡鋼笑她一眼,到那了誰騎誰呀?別把汗血寶馬壓塌了。羅小敏就抿嘴笑,笑得床都咯吱咯吱響。馬蘭也笑,好像胡鋼的一切幽默細胞都是為羅小敏長的。馬蘭嫉妒得要命,恨不能讓羅小敏笑著的嘴就那樣一直歪著才好。

那天大家心情都好,胡剛就約羅小敏晚飯後去胡楊林。馬蘭搶著說,我也一塊去。胡鋼說,今天不是你當班嗎?馬蘭說,出去一會沒事。

快出門時,隊長要看個資料,馬蘭隻好給隊長找資料,胡鋼和羅小敏先走了。隊長查看完資料,馬蘭心急火燎地就要出去,隊長說,人家去胡楊林,你跑去湊什麼熱鬧?馬蘭像沒聽到一樣跑開了。馬蘭想,就不想讓胡鋼和羅小敏單獨在一起,我非要當個不識趣的電燈泡,看他們能幹啥。心裏想著腳卻朝野營房走去。馬蘭氣鼓鼓地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胡鋼和羅小敏在一起的影子。

胡思亂想直等到羅小敏回來,馬蘭悄悄觀察羅小敏。羅小敏還和往常一樣,衣服幹幹淨淨,頭發順順溜溜,洗臉擦油躺在床上看武俠小說,沒什麼異樣。雖然沒發現什麼,馬蘭總覺得羅小敏和胡鋼發生了什麼,忍不住問,怎麼樣,胡楊林?

羅小敏看得入迷,哼了聲不錯。

馬蘭花開了嗎?

才打苞,還沒呢。

馬蘭有些悶,嘟囔著走到外麵。

更讓馬蘭窩火的是,從胡楊林回來後,胡鋼的衣服不再用馬蘭洗,羅小敏主動拿了過去。馬蘭心裏不情願,也沒辦法。

馬蘭所在的這個鑽井隊雖不是油田的王牌鑽井隊,也算是個銅牌隊,打過不少預探井和超深井。這次承鑽的是一口位於準噶爾盆地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邊緣的4000米深的預探井。

二十幾節野營房圍成圈就是井隊駐地,駐地本身就在沙漠邊緣,朝南是延綿起伏的沙海。向北走穿過一片布滿五彩石的戈壁灘,就會神奇地出現一片胡楊林。

林子不大,有幾十棵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胡楊,灰綠的馬蘭花、沒膝的蒿草和一些雜七雜八的矮小灌木填滿了林子間的空隙。林子邊緣的植被呈現幹渴的萎黃,越往裏走越顯示出生命的旺盛。原來林子中間有一汪水,跟個籃球場差不多大,不知深淺,聽說有水蛇,有螞蟥,水麵蚊蟲橫行,被咬一口就鼓起個大包,所以人就懶得下去。水淺的地方露出褐色的泥,張著口子,散發出一種腥臭。隊上人打賭裏麵肯定有魚,不然哪來那麼重的腥氣。那些形態各異的胡楊,蒼老的樹皮堅硬無比,樹幹上不時突起拳頭大小的包,像女人裸露的乳房。隊上的男人們有時就到這裏來尋找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