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程錦,在半睡半醒之間,隻覺得一身的難受,昏昏沉沉之間,隻感受到了一陣搖搖晃晃之意,她對那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一連半月有餘的馬車行使之路,這感覺,便是做夢都還能清晰記得。

可是,一感覺到了馬車搖晃之感,一股莫名警惕之感便自然而然升起,她幾乎是在一瞬間便睜開了眼睛,麵無表情地打量著正在行使的馬車。

隻是她這警惕與快速的反應,卻是引來了身後一聲清潤的笑聲,“程穀主好強的反應力。”

是一個男聲,程錦回頭,沉眸,坐在她後邊的男子,帶著一張猙獰的獸形麵具,除了那一張猙獰的獸形麵具之外,其餘的大半倒是正常,衣著華貴,質地優良,哪怕是麵上覆蓋著一層麵具,也不難發現這個男子從骨子裏放出來的那一股放蕩不羈,瀟灑快意,尊貴孤傲,隻是第一眼,程錦便覺得此人好似空中的蒼鷹,是狂也是傲。

可也僅僅是如此。

程錦眼中並無半分慌張,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帶著麵具的人,並不開口說話,卻是暗自放鬆了一分,細細感受了自己的身子變化,已經有微微的軟綿之力。

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可對方見程錦這番鎮靜,並無半分怯意的樣子,隱藏在麵具之中的雙眸,不由得生出了幾分讚賞的神色,“程穀主果然是魄力驚人,在這般突兀的環境之下,竟也能麵不改色。”

程錦動了動微軟的身子,挪到了座位之上坐好之後,看著對麵男子,“閣下不願意以真麵目見人,就是不知,這番勞師動眾,是要求些什麼利益了,既知我是藥王穀穀主,又如何如此鋌而走險?”

對方見著程錦直切主題,隻輕笑了一聲,“人言藥王穀穀主雖是女流之輩卻是頗有膽識,在下曾不以為意,如今方知百聞不如一見。”

程錦皺了皺眉頭,對方這般插科打諢,顯然就是為了不想被套取消息。

可出了在感受身子狀況那一刻有瞬間的放鬆之外,程錦卻也沒開放過一絲一毫警惕之色,對方帶著麵具,自是看不清表情,程錦亦是不勉強自己,坐正了身子之後,反倒是勾著唇,開口道,“閣下好本事,竟能將我從重重把守的驛館之中悄無聲息帶出來,恐怕,我失蹤的消息,今早方才被知曉吧。”

她不習慣被人守夜,其他人若是無事自然不會進入她的屋中,看如今對方神色悠閑,自然不是出於被追殺的狀態之中。

“程穀主過獎了,在下也不過僥幸為之而已,倒是感激了這兩日天留郡的天氣,夜色黑沉,難以視物。”對方也知曉程錦瞬間轉換的心思,笑道。

“夜色黑沉,難以視物?”程錦反複呢喃著這一句話,“天留郡外,五千獅虎營士兵,可不是吃素的。”

“到底是將士,便是身手再好,楚帥手下的精兵良將,也比不上一流江湖高手。”

“看來,這位江湖高手必定是輕功了得,懂得隱秘之術,想要在千人與重重暗衛之中帶走一個人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神不知鬼不覺。”

程錦看著男子隱在麵具下的雙眸,靜靜說到,頓了頓,唇角微微勾起,“哦……我猜猜,能有這般能力的人,會是什麼人,普天之下,有此能力的,應該屈指可數吧。”

程錦眼睛鎖住那個獸形麵具,唇角笑意涼涼,。

此話一出口,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氣場有了一瞬的變化,“程穀主,果然非一般女子。”

程錦看著她,倒是不怕激起對方的怒氣,“你既然將我帶走了,所為何事,不必言明我也能夠猜出一二,閣下這般費盡心思,卻是留下馬腳,尋了一個無需楚睿多方查探便能知道你刻意留下的消息,也能在一定的時間裏猜出會是什麼人帶走我的人,隻怕還別有用心呢。”

她這話一出口,帶著麵具的男子便猛地掐住程錦的脖子,“程穀主,未免自負了!”

程錦強忍著那股子難受之意,看著對方麵具之下露出的眼中升起的怒氣,憋著一張通紅的臉,艱難開口,“北齊來客!”

她艱難開口吐出的四個字讓對方眼神一縮,猛地鬆開了手。

程錦再次醒來的時候,依舊隻在馬車裏,隻是,比之先前那華貴的馬車裝飾,如今身處的這輛馬車,卻是比先前更低調了一些,但也不難看出,這馬車,就是那富貴之家的裝飾。

那帶著獸形麵具的男子依舊坐在馬車之中,麵具掩蓋之下,誰人也不知他會是什麼神色,比之前有了變化的是,除了那男子之外,還多了另外兩名女子。

程錦轉醒之後,便回憶起了陷入黑暗之前,她與男子的針鋒相對。

當她說出“北齊來客”四個字的時候,男子瞳孔猛然的一縮,證實了程錦的猜測,果真是北齊而來的人,最後男子在她幾乎窒息的掙紮之中,隻道了一句話,“金文林敗在你手下,果真是咎由自取!”

而後,程錦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馬車之中的兩個女子見程錦已經悠悠轉醒,其中一個女子便咧著虎牙,開口笑道,“程穀主,你醒啦,可有不舒服之處?”

程錦動了動自己沒有太多力氣的身子,靠坐在車壁之上,看著女子純真無暇的笑臉,唇角冷笑一聲,“你們就是如此待客的?”

女子聽她微微不滿的語氣,依舊咧嘴笑道,“路途艱辛,顛簸是難免的,隻能委屈程穀主了,待再行百裏路,便換一輛舒適一些的馬車,絕不敢委屈程穀主。”

女子似是真心實意而為之,程錦看著她,那獸形麵具的男子依舊沉默不言,掩埋在麵具之下的臉依舊是看不清,而他的身邊,端端正正坐著另一位容貌清麗的女子,沉默寡言,比起與她說話的女子,更顯得多了幾分穩重,可馬車之中的幾人,呼吸綿長,輕微卻也平穩有力,一看便知是功夫了得之人。

原先開口說話的女子見著程錦在說了那一句之後便毫無顧忌地打量著馬車裏邊的人,隻得在笑眯眯開口道,“程穀主,奴婢曉雲,是公子爺的隨身丫頭,這位是曉蓮姐姐,也是公子爺的隨身丫頭,程穀主若是有需要,可吩咐曉雲與曉蓮姐姐,曉雲必定會盡力滿足程穀主的需要。”

程錦聽此,挑眉看她,“如今我的需要便是你們將我送回去,如何?”

“這……程穀主說笑啦,公子爺好客,喜交江湖朋友,此番請程穀主前往寒舍做客,乃是誠心邀請,豈會半途失信?”

曉雲的話沒有半分因為程錦一句話而感到生氣與危難,隻自然而然應道。

程錦雖是與曉雲說著話,卻是眼睛看向那帶著麵具的男子,“既然是請我去做客,這待客之道,恐怕還有待提升了,連軟骨散都給我用上了,怕是一場鴻門宴呢。”

這次開口說話的不是曉雲了,而是端端正正坐在麵具男子身邊的曉蓮,她麵上升起一抹溫和的笑意,“程穀主說笑了,何來鴻門宴,奴婢稍懂一些醫術,雖不敢再程穀主麵前班門弄斧,隻怕舟車勞頓,擾了程穀主的一路的興致,隻用了一些安眠散,許是曉蓮醫術不精,安眠散用得多了一些,反倒是有了軟骨之效。”

她溫溫說著,端的是賢淑不已。

程錦嗤笑一聲,卻也懶得與這兩個女子多說了,隻看了看那位麵具男,“我說閣下,既是請客,何不以真麵目見人,總之遲早要見的不是?”

男子聞言,倒是沒有拒絕,“程穀主說的是,是我忘記了,既是真心請客,豈有掩麵之理。”

說著,隻將手指附上頭上的麵具,將你那獸形麵具拿下來,露出一張同樣俊逸不凡的麵孔,程錦見過的男子,楚睿自是絕世無雙的風華,旁子瑜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展藺是風流倜儻的富貴子弟,另外還有秦曜等人,皆是不凡,而眼前的男子,全然不是她所見過的類型,俊逸、溫潤、狂野,貴氣,不一而足。

可也僅僅如此而已,程錦看了看對方,不動聲色。

“美女相隨,公子可真是享受了齊人之福。”她好整以暇說著,男子依舊是麵色不改,可一向活潑的曉雲卻是麵上升起一抹羞赧之意。

隻是坐在男子身邊的那位女子,因著較為沉穩的性子,麵無異色,依舊端坐在那名男子的身邊,並不因為程錦這句話而產生任何女子該有的羞赧之意。

倒是男子聽了程錦這句略帶調侃的語氣,唇角帶著笑,隻道了一聲,“程穀主好興致,在下的兩個丫頭,可是臉皮薄的。”

“既如此,稱呼總該也有才是,難不成這一路我一路公子公子地叫你?”程錦看著對麵男子,開口道。

對麵的男子看她在第一次醒來的視乎沉靜果敢,哪怕麵對陌生的環境依然能夠做到不慌不亂,如此心性,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何況是一個女子,而他對這個新上任的藥王穀穀主的認知,也不過來源於藥王穀大會那一日,她竟然能夠讓讓金文林毫無轉回的餘地,而在此之前,關於藥王穀穀主的名氣一分都無,甚至還不如幾乎天下皆知的子瑜公子。

可是此時再看她,卻是沒有了初次醒來的冷靜犀利與那股子咄咄逼人氣勢,這般不以為意的姿態,若非是無比自信自己不會被帶走,便是無顧生死,抑或是隨遇而安,甚至自行任命,自願隨他而去,可是,她當真是無顧生死麼不再反抗麼?

靜靜地看了看程錦麵上沉靜卻也不在乎的表情,男子的眼眸之中升起一抹疑慮之色,卻是沒有馬上開口回答程錦的問題。

程錦卻是似乎能夠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一般,見著對方不說話,隻勾了勾唇,“怎的,還適應不了我的變化?不過是自知無力反抗你們,明白這一趟旅程是必須的了,反倒是引起你懷疑了。”

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讓男子的眼中升起一抹沉思,“程穀主的這句話,在下不敢苟同。”

“人貴有自知之明,且不說我不會武,便是會,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何況你們有三人,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我又何必與自己過不去,總之你們不過是想帶走我罷了。”程錦語氣並不在意。

男子看著程錦的模樣,唇角升起一抹笑意,比起先前任何時候,這抹笑意裏都多了多眼前這人的一些興趣。

倒是坐在男子身邊的曉蓮開口了,“程穀主見笑了,穀主願意光臨寒舍,自是幸事,公子姓白。”

程錦看了開口說話的曉蓮一眼,“姑娘倒是好護主,連你主子該說的話都要說了一個遍了,若非我知道,還以為你才是主子,這位白……公子是你養的麵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