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求見承順帝,順帶帶上了一遝厚厚的卷宗,一邊在禦書房下滔滔不絕地回述與趙幕仁相關的事情,一邊義憤填膺,可承順帝越看越滿目生黑。

很意外,因為在處理趙幕仁後續案卷的時候,這位盡心盡力,忠心耿耿的刑部侍郎,第一次發揮了他上任之後的地毯式搜索,竟然發現了一則可以說是宮闈秘聞又可以說是關乎朝局未來的事情。

當年的太子殿下秦曜年輕的時候,與太傅府的二小姐,那位溫婉可人,楚楚動人,才情可嘉的二小姐曾經兩情相悅,甚至已經得承順帝指定為太子妃,承順帝對於這個未來的太子妃,也是極為認可和讚賞,然而,等不到大婚的日子,這位先太子妃便病死在府中,太子還為此消糜了一段時間,而後趙府的大小姐趙秋柔順勢成為太子妃,入住東宮,趙家說來說去,都是出了太子妃。

可事情的複雜之處便是自這一點上,那位趙府的二小姐,經過這位刑部侍郎查證,發現其實正是現任太子妃下的手,如此一來,便掀起了東宮的一片混亂,秦曜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枕邊人,就是殺害了她的妹妹和自己最愛的女子的蛇蠍心腸的婦人。

趙秋柔戰戰兢兢了多年的心,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是得到了解脫,還是陷入了另一輪地獄。

這件事情,原本可以不必大而化之解決的,但是,趙秋柔該是因愛生恨,多年來遲遲得不到秦曜的回應,又因為趙府生變的原因,反倒無形之中讓這件事擴大化了。

如此一來,對於秦曜必定產生影響,畢竟因為一個女人而對朝局、對男子的事業產生影響的,這曆史之中,已經不在少數。

然而,任由別人此處彼處混亂,正月一過,正是柳梢抽芽的二月時節,程錦卻是離開了京城這一處紛擾之地。

重新跨過了琅西江,南北氣候的差別,就很明顯地表現出來了,此番離開京城的,隻有她和旁子瑜兩個人,但並非是秘密離開,而是無所顧忌離開京城,去往的方向,便是她毫無記憶的藥王穀。

待到到達藥王穀之境的時候,已經是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花懷等人早就江寧府大會之後便已經回了藥王穀,時隔半年的時間,再與程錦相見,心情可想而知是有多麼激動,在程錦尚未到達藥王穀的時候,花懷等人已經派人去穀外迎接。

回到藥王穀,在花懷等人的安排之下,程錦先去祭拜過了藥王穀曆代穀主之後,方才在一陣陣儀式之中消停下來,花懷等人看著她半年不見,但是麵上卻是神采飛揚了許多的容色,再聽她講了一些外麵的事情,不免感慨道,“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啊,僅僅半年不見,便已經發生了這麼多變化。”

程錦倒是比較淡定,“是啊,不過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怕的不是變化,就怕什麼變化也沒有不是麼?”

冷封雖然平日裏對待很多事情都冷淡了一些,但還是在程錦微微講述了一些京城之中的事情之後,忙問道,“旁穀主究竟如何了?”

雖然也同樣是關心程錦,但是,顯然,這些人也想要迫不及待地得到旁煜的消息。

程錦見此,隻微微一笑,而後拿出旁煜給這些人帶回來的信件,“這是外公叫我給幾位爺爺帶回來的信件。”

說著冷封已經將信件接過,程錦再次拿出了一封信,遞給花懷,“這是雙雙叫我帶回來的。”

幾人接過信,也並無顧忌,直接展開來看了,程錦倒也不心急,旁煜在信中寫了什麼,她大概能夠猜出一個大概,因此,幾人看完,倒也朗聲而笑,心情很是愉悅,程錦也道,“此番隻有我一個人回來,也是情非得已,外公現在還不想回藥王穀。”

其實旁煜不想回來的大部分原因,並非是這些年被束縛了太久想要在外麵逗留,到了他這一把年紀,又是那樣豁達的人,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之所以堅持留在京城之中,也是為了幫助程錦罷了,程錦是藥王穀的穀主,這一層身份已經讓她處處受到提防,不得隨意離開京城,許多行動也會受到承順帝的眼線的窺探,但是,倘若還有他這麼一位前穀主也在京城之中,無形之中就能幫助程錦分擔一些壓力,就比如現在她要離京,隻要旁煜還在京城,對於承順帝來說,就是壓製程錦的一塊籌碼,她也便能夠高飛遠走了。

但是花懷等人還不確定程錦此番離京回到藥王穀的目的,不免有些疑惑。

隻聽得程錦道,“這次回藥王穀,所為三件事情,其一是藥王穀的信物,其次,是傳國玉璽,還有……就是我外婆的病曆。”

說到第三件事情的時候,程錦的語氣中帶了一抹淺淡的猶疑和苦澀,但是花懷等人雖是聽出來了,卻也並不多想,注意力更是被信物和傳國玉璽吸引了過去,“旁穀主已經告訴你信物所在何處?”

程錦點頭,“在離京之前,的確與我說過了,此次回穀,我並不打算久留,還需去取得信物,然後即刻回京。”

與傳國玉璽相關的藥王穀的信物一處,可想而知會在三國掀起什麼樣的風雲,花懷等人的心情,從未有過如此緊張與凝重的時候,“隻要藥王穀的信物一問世,在這等時候,不知會掀起怎麼樣的風雨?”

開口的是申火,他一向比較沉穩凝重,想東西,也會更加細膩,“既然你已經與楚睿定下婚約之事,想必也了解此時三國的境況。”

程錦微微低眸,“我明白,但到了這個時候,陛下要讓藥王穀的信物問世,大晟不能同時迎接西涼和北齊的齊齊進攻,如今能讓他們覺得炙手可熱,必須爭奪的隻有藥王穀的信物,以及信物背後的傳國玉璽。”

她這麼是一說,眾人也明白了她的心思與主意,程錦以為,至少這幾人會有所猶豫,畢竟,從她進入京城,與楚睿站在同一條路上的時候,藥王穀的命運,便被左右,但花懷等人,卻是沒有片刻的猶豫,隻道,“兩百年前,藥王穀便是為了天下大統而起家,到了你這一代,藥王穀為蒼生所負的責任,也從未消失,大難將起,我們自是責無旁貸。”

姚奉的聲音,帶著低沉的歎息,可一句話說出來,竟然有一種人到老年,萬事沉於底的大氣磅礴之勢,程錦方才覺得,真正的藥王穀,從來就不是一個江湖幫派這麼簡單,它代表的是天下大義,是民間帝王!

幾人並不打算在此事上多言,藥王穀已經交給程錦,而程錦同樣也是不負所望,再隨意說了一些這段日子的事情之後,對於程錦所言的外婆的病曆,終於也漸漸被帶入了話題之中。

花懷眼中尚有一絲疑問,“程穀主難道還對此事還耿耿於懷麼?”

他們都知道,因為程錦外婆的顫證,讓旁煜大半生都在研究這等疾病的最好的解藥。

隻是花懷問出這句話,程錦隻與旁子瑜對視了一眼,旁子瑜的眼中升起一抹苦澀,“是子瑜想要研究一番。”

冷封顯然更加冷靜,“難道又有人得了這等顫證?”

旁子瑜並未接話,程錦見此,頓時改變了主意,在這等時候,還是不要告訴他們這件事情的好,藥王穀剛剛樹立了一個主心骨,還動搖不得。

隻道,“是我對這個病症有了一些興趣,想讓師兄研究一番,日後興許有用。”

冷封有些懷疑地看著程錦,程錦卻是道,“幾位爺爺帶我去看看。”

她聲音中尚有一些討好的意味,十足十一個小女孩的模樣,幾人也不再多說,帶程錦離開。

藥王穀有一出專門的房子,裏麵記錄了藥王穀的人多年行醫之後所記載下來的任何病症曆史,並且整理得井井有條,各樣的疑難雜症都有,已經得到解決的和並未得到解決的皆分類而出。

因此,找到程錦的外婆沈氏的病曆並不難,那還是旁煜一筆一畫記下來的。

“錦兒是也對幾位長老隱瞞你的病症麼?”旁子瑜的聲音,聽不出最原始的情緒。

程錦歎了一口氣,翻開被打理得幹幹淨淨並無一絲塵土的病曆,開口道,“太複雜了,不如先瞞著吧,原本以為隻是顫證而已,沒想打事情變得複雜了許多,誰也不知道未知是如何的,待一切平定了一些再說吧。”

旁子瑜聽了,沉默了一瞬,“其他人或可瞞住,隻是,隻怕冷爺爺已經有所懷疑了。”

程錦聽了,想了想,也笑道,“冷爺爺如此精明,剛剛我就覺得他那眼神不一樣了,細想,怕他這等時候已經想到了一些什麼。”

話才剛剛落下,就聽見了冷封沒好氣的聲音,“才剛剛回穀,便躲在此處說冷爺爺的壞話!”

程錦回過頭,隻見冷封獨自一人進入了這偌大的房子之中,知曉他該是誠如自己所想,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隻能無奈了,隻走上前去,攬住冷封的胳膊,討笑道,“哪裏呀,我這是說冷爺爺聰明絕頂呢,讓我仰視不已。”

見她這副模樣,冷封便是心中有氣也發不出來了,隻歎了一聲,“你就是這樣!”說罷,還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旁子瑜,“你與錦兒去了京城,她的身子已經如此,竟然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

旁子瑜默默受下這一聲斥責,說來的確也是他大意,沒能及時發現任何端倪,程錦卻是道,“冷爺爺別氣了,我自己是大夫我都沒有看出來,何況是師兄呢。”

冷封更是沒好氣了,語氣裏又是責怪,又是疼惜,“你一個藥王穀的穀主,連自己的身子是如何的,都不知道麼?”

這藥王穀的四大長老之中,人人都對她疼寵有加,也就冷封一人,既是疼愛她,但是,遇到一些事情,還是會這樣劈頭蓋臉地教訓人。

可程錦並不怕他的教訓,隻道,“所謂醫者不自醫嘛,冷爺爺肯定比我清楚。”

冷封歎了一口氣,醫者不自醫那是別人,她一個藥王穀的穀主還敢說出這一番話?不過也說不得程錦什麼了,隻道,“怎麼樣,如今你的身子?”

既然已經知道,程錦也不隱瞞,何況,就算她隱瞞了,至少捏住她的脈門,冷封便能知曉一切,當即隻簡單說了一些,“外公已經幫我看過了,如今尚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日後可能會漸漸有變,至少這兩年對正常生活還是沒有什麼影響的,冷爺爺應該知道了吧,這不是一般的顫證。”

冷封感歎了一聲,“是啊,早便知道了,我們四個人之中,我是最早懷疑的那一個。”

程錦也幽幽道,“我外婆是昂人的後代,當年昂人滅絕的時候,最後啟動了昂人自己的秘術,我外婆是族長之後,體內存在那一層聯係,後來生下的子女也或多或少帶著這些東西,我外公說,當年我娘其實也有,隻是在她去世之前,被克製了比較好罷了,雖說是顫證,但並不能按照一般顫證的辦法來解決。”

其實,最簡單的說法,也就是尋找到引子,將那神秘的東西拔出去,但是昂人早已滅絕,族長一脈更是隻剩下了程錦的外婆,否則依照旁煜的執著,又怎麼可能這麼幾十年來就這樣毫無所獲。

這也是程錦覺得棘手和害怕的原因。

顫證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後那些程錦並不了解的神秘的非科學的力量。

程錦並沒有沒在藥王穀呆多久,來去之間,倒是顯得有一些匆匆之感,按照旁煜所言,那藥王穀的信物之處,在埋藏先祖的地宮之中,並不在如今的大晟境內,反而是在古離關外往西而去的大漠之中,如今西涼的境地。

三月中旬的時候,程錦與旁子瑜已經出了古離關外幾日,關內已經是春意盎然的季節,可是古離關外,卻仍舊是衰草連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