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謙也不推脫,道,“如此便叨擾阮同知了,在下也正有要與阮同知和晉王討教之意。”
阮弗淡淡點頭,“此事不急。”說罷,便吩咐了人將孟謙帶了下去。
待孟謙離開之後,阮弗才長長呼出了一口氣,玉無玦伸手握住阮弗的手,卻發現她手掌竟然一片冰涼。
阮弗下意識捏住玉無玦的手,有些苦笑道,“我也沒想到,我竟會如此。”
如此緊張,也如此不知所措,全然不是當初那個冷靜自持的人了。
尤其是孟氏族長給她的那一份手書。
玉無玦皺了皺眉,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她吩咐了旁邊的人去給阮弗備膳便帶著阮弗往東院的方向去了。
回到了屋中,炭火已經生了起來,玉無玦將她身上披了外邊冷意的披風拿下,掛在一邊之後,才坐在了她的對麵。
阮弗將那已經疊好的信件拿出來,遞給玉無玦看。
玉無玦皺眉打開。
阮弗的麵上卻升起一層恍惚。
那是孟氏族長寫給她的,心中提及雖是不知阮弗為何這般盡心盡力替孟氏翻案,並且也不相信阮弗那一套為了南華之亂給辰國謀利的說辭,心中言語真切,字裏行間,似乎能夠看到一個曆經世事的老者對於年輕後輩的諄諄告誡,即便身子西部荒瘴多年,孟氏的風骨卻沒有被消磨半分,反而是更加堅毅,那位老族長從未在絕境中失望過,一雙慧眼,透過眼前蒙蓋了六年的灰塵,依舊看出了那個在中原名聲大動的孟長清,心底裏裝著與孟氏一樣的對於家國的赤子之心。一番諄諄告誡,將她這個有著莫大嫌疑的人,當成了孟氏的一份子,她如何不心中感動?
玉無玦看完信之後,總算也理解了阮弗的心情,柔聲道,“他們能明白你,自是再好不過。”
阮弗點了點頭,想起孟謙的請求,道,“我隻是沒有想到孟謙會自請去北燕。”
玉無玦道,“連你都矢誌不渝,更何況孟謙?阮兒,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你已經做得夠多,餘事,是不能事事都替旁人操心的,你不也說,孟家當年選擇南華,自然也能選擇北燕,選擇辰國,隻是時事所迫,不得如此而已,如今,孟氏經此一難,重新做了一個選擇,既然他們不愧天地,不愧於心,不論是誰,都不能說什麼。”
阮弗聞言,一笑,有些無奈地道,“我一遇上這些事兒,便變得有些不像是我自己。”
玉無玦笑了笑,“你隻是當局者迷,關心則亂罷了。”
阮弗也點頭,算是應下了,或許這樣的結局也是可以的吧,與其庸庸碌碌一生,孟氏的選擇,永遠都是將全部的生命,交給了百年不變的使命。
她便不在多想,與玉無玦用過了一些膳食之後,便往白莫如的院子去了。
白莫如也剛剛用過晚膳,正在房中拿著一本阮弗批注過的古籍看著,信手也在旁邊批注了幾句,與其說是看書上的內容,不若說是看阮弗的批注。
不過見他時不時點頭,可見心中也多是欣慰的。
見到兩人到來,他也不意外,今日府上來了這麼一位貴客,他自然是知道,隻是與阮弗一樣,有些意外罷了,這麼多年來,他從未過問過阮弗對於南華孟氏一案的執著,自然也不會過問孟謙。看了一眼兩人,他也沒有放下手中的書,隻是道了一聲,“來了?”
阮弗和玉無玦坐在白莫如的對麵,叫了一聲,“義父。”
白莫如淡淡點頭,將那一頁看完之後,才放下手中的書籍,轉頭看向兩人,“夏侯殊的事情解決得如何了?”
阮弗點頭道,“已經安排妥當了。”
說罷,便細聲與白莫如說了一番關於夏侯殊回國的事情,白莫如聽完,點了點頭,“這些事,本也不用請示過我,你們兩人,萬事都思慮得周全,阮兒心細,王爺擅從大方麵考慮,倒也算是相輔相成,不過,還是那句老話,這世上,沒有萬全的籌謀和計策,再周密的計策,也防不過人心。”
“義父說得是。”阮弗誠懇道。
說罷,阮弗也主動提及了今日孟謙來府中的事情,聽完了之後,白莫如道,“孟氏的長孫,我倒也想要見一見,這幾日他在府上,你便讓他來與我聚聚。”
阮弗心下了然,隻點頭應了下來。
三人在書房裏邊又談及了一些事情,幾乎到了亥時的時候,玉無玦方才從同知府中離開。
今日,多數人的熱鬧,都被楚王府吸引去了,並沒有人知道,同知府中住進了一位貴客,孟謙雖是被帶下來休息了,但是到了夜晚,反而是精神了一些,這幾日幾夜的趕路,本來是很疲勞的,但是疲勞到了極致,便是休息不好了。
此時雖是冬夜,但是並無風,他臨窗而立,望著著同知府中幾乎隨處可見的玉蘭。
冬日的玉蘭樹,隻剩下一株株光禿禿的樹幹,但他還是一眼便能認出來,想起當初剛剛知道世人傳言的孟長清與孟氏冤案得翻相關的時候,他們還以為,那聰明的女子,該是與孟阮有關的,但後來才知,是關係甚遠的兩人,可如今看著滿府的玉蘭樹,他心中也升起了一抹恍惚。
讀書人本不說怪力亂神,但此時此刻,他竟有了一股冥冥之中天生命定的感覺。
想起出發之前祖父告誡自己的話,孟謙的麵上,便升起一抹動容之色,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長長歎了一口氣。
同樣的深夜。
楚王府中,熱鬧已經早早散去。
林晚的蓋頭自她被玉無驚送入了新房之後便已經被拿下了,她雖是在新房之中,但是前院的熱鬧也隱隱約約傳了過來,這會兒,熱鬧已經散去,冬夜無風,一切也都變得靜悄悄的。
今日錢素素雖是陪了自己大半日,那些緊張的心情已經消失了大半,可這會兒,便又生了起來。
可這新房裏,也隻有自己一人。
她突然想起齊妃召見過自己兩三次,說玉無驚是個性子比較冷硬的人,不懂得對女子溫柔,而且他是武將,隻怕隨時都有可能被派遣出去,日後相處還要她多多包涵。
她雖是與玉無驚訂了婚事,但是,兩人見麵的字數加起來一巴掌都能數得過來,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玉無驚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少女,隨著父親去了邊關鎮守,那一日,楚王不知來找父親作何,她隻是遠遠看了一眼,隻覺得這這男子不愧是辰國的大將,行走之間便凜冽帶風。
第一次遙遙的一眼,這人隻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些震撼,後來便常常聽到楚王在何處又是打了什麼樣的勝仗,後來又隻在父親地口中聽聞楚王大帳如何如何好,可見父親對於楚王也是頗為敬佩的,她是將門之女,曆來敬重這樣的男兒,更何況還是楚王這樣的人物,得知自己被指婚給楚王,她心中滋味難言,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日,但是,她心中並不反感,與她而言,楚王乃是辰國的英雄,這樣的男子,想必也是極好的,她多的是日後要嫁人的忐忑心思。
她仰慕楚王,今夜便要成為他的妻子,這等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她這兒想著,將門之女的灑脫便退了一些,麵上也升起一些新婦的羞赧之色。
紫鳶就在一旁候著,見林晚靜靜坐著,道,“王爺今日待客,可能要晚許多,王妃可能還需要等等。”
林晚看了一眼這等時候也敢打趣自己的丫鬟,道,“王爺怕是喝了些許酒,你去備一些醒酒湯,往常父親喝多了,便是我為他準備的,你照著備一份拿來房中就是。”
紫鳶抿唇一笑,福了福身子,“知道了,奴婢這就去準備。”
紫鳶才剛剛走了不久,房屋便響起了腳步聲,門外也響起了丫鬟恭敬的聲音,“見過王爺。”
林晚聞聲站起來,卻見玉無驚帶著一身醉意往新房內走進來,駕著他的,乃是一個他的一個近身侍衛。
見此,林晚早已忘記了剛剛的忐忑,忙上前去,“王爺……”
近衛有些為難,“王妃,今日賓客過多,王爺喝得有些多了……”
新婚之夜喝得這般酩酊大醉,何況新郎還是楚王,誰人有這樣的本事敢灌他的酒?
但是林晚多生活在邊關,極少與那些囿於宅門的女子相處,本就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對於近衛明顯有些異樣的話也並不覺得如何,隻是道,“快將王爺送入房中。”
門外的丫鬟也紛紛進來,駕著玉無驚往床榻而去。
玉無驚顯然是真的喝多了,一身酒氣,臉色坨紅,連路都走不好,但卻也一直沉默著。
被送到了床上,也隻是將一隻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悶哼了一聲也便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