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章與孫昭敬跪地行禮, 華元帝淡淡看了一眼,下方年過六十的老師,依然眼露精光不見渾濁。
姿態一如既往謙卑,他卻仿佛看出了一絲隱藏的桀驁。
“平身吧。”
“謝陛下。”
徐千章起身後, 恭敬道:“陛下, 大動幹戈勞煩陛下親自出馬, 不知所為何事?陛下龍體欠安, 理應靜養才是。”
華元帝半晌沒有說話,總覺得徐千章話裏有話,是影射他都快要死了還多管閑事?或是暗藏威脅?
當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 無論那人做什麼都顯得別有用心。
最終沒有開口,隻是抬手示意周居和,周居和便耐著性子大略一說。
“孫尚書, 你的嫡長子孫莊, 科舉一路作弊, 最後還當上了朝廷命官。”
孫昭敬冷著臉, 道:“此乃胡言亂語,官員貴胄的子嗣參加科舉都需避嫌,有關人等不允許監考, 何來一路作弊的說法?”
“犬子確實資質愚鈍,考了數十年才考得一個同進士出身, 俗話說愚人千慮必有一得, 準別人連中三元卻不準犬子稍有一得?還請陛下明查, 還清白之人一個公道!”
徐千章苦口婆心道:“陛下, 此事確實需要斟酌,孫尚書為官多年,品性優良端正,所謂用人不疑,當初陛下不就是看中孫尚書這些品質才委任他做吏部尚書?”
華元帝回想,當初他確實看中這些品質,但其中好像少不了徐千章的功勞。
徐千章總是在給有才之士說好話,聽上去很中肯也很有說服力。
周居和笑了笑,“孫尚書的人品如何暫且不論,就看孫莊秋闈時的答卷與春闈時的差別,時間相隔幾個月而已,差距卻如此明顯。”
孫昭敬道:“犬子不過是發揮不穩定而已,周大人就敢來亂潑髒水?”
周居和將信件打開,道:“哦?說這麼多有何用?不如讓事實說話。”
孫昭敬隨意掃過信件上的字體,笑道:“周大人莫不是腦子不大好使?當初的考題如今早已是人盡皆知,隨便是誰都可能寫這樣一封信,栽贓陷害還能再明顯嗎?”
“是嗎?那孫大人何不問問自家兒子,方才見到這封信為什麼會大驚失色?”
周居和說著,又從桌案上拿起一張文書,“忘了與二位大人說,我找到了當初孫莊找的槍手,他清晰的記得春闈前兩天接了一單活,做的題與此別無二致,這是槍手的口供與手印。”
“若是需要,也可以傳他上堂當場指認。”
徐千章暗暗給孫昭敬使眼色,孫莊明顯是遭人算計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肯定全身張嘴也說不清。
事到如今,隻有棄車保帥,放棄孫莊,趕緊與此事撇開關係才是上策。
孫昭敬迅速應對,對孫莊道:“不……莊兒!你太令為父失望了!怎能做這種事?你是如何提前得到考題的?為父命你實話實說,將從中謀利的人繩之以法!”
孫莊有些反應不過來,“父親你在說什麼?兒子沒有作弊!”
徐千章一雙眼銳利如鉤,看著孫莊道:“人證物證俱在,負隅頑抗沒有任何作用,不如速速合作,以求從輕發落。”
哪怕孫莊遲鈍,此時也明白了情勢,徐千章這是在讓他認罪,再讓他獨自攬下所有罪責。
當下泄氣癱在地上,如此一來,不僅他大半輩子好不容易謀得的官職就這麼沒了,而且會影響後世子孫科舉。
“這考題,罪臣也不知從何而來,隻是有人送到了罪臣手中,天降機會,罪臣不過是抓住而已。”
聞言,徐千章氣得不輕,孫莊果然是蠢材,此等機會分明可以拉對手墊背,孫莊卻不懂利用。
周居和立刻道:“照你的意思,是有人有心利用你?既然如此,還請陛下下旨,徹查此事,看看是誰在背後作妖!”
周居和並不在意是誰給孫莊泄的題,他隻想要這個徹查上下的名頭。
華元帝頷首,道:“嗯,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弊,小了說是擾亂科舉秩序與公正,往大了說便是欺君,查清楚後定要嚴懲不貸。”
孫昭敬臉色微變,這些年他與徐千章暗地裏確實開過不少方便之門,隻是不明顯而已。
若是周居和有了皇帝聖喻,能夠名正言順肆無忌憚的對付他們,將這些事扯出來,隻怕是不好收場。
徐千章思緒飛轉,就算周居和得了聖喻,也不一定能查出個所以然。
畢竟牽涉不少,若非要追根究底,少不得朝政動蕩,華元帝隻是想要殺雞儆猴,而不是想動搖根基。
周居和春風得意,如意算盤嘩啦響,想要拉他下馬,然而事情到差不多的程度,華元帝就會讓周居和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