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章自認隻要朝中大局不變,就不會動搖他的地位。
孫莊科舉作弊的罪名坐實,當即罷黜官職,終身不得再次科考,罪責殃及下一代,所以孫莊的兒子也不得入朝為官,得到孫子一輩才算完。
事情了後,眾人告退,華元帝卻叫住徐千章,“徐閣老,你且留下,朕有話與你說。”
徐千章不疑有他,留在原地,等所有人退下,問道:“不知陛下留下老臣所為何事?”
華元帝咳嗽幾聲,對徐千章招了招手,“閣老你上前來,朕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徐千章一步步走到玄色桌案前,華元帝將周居和帶來的那封信鋪在案上,“老師,你仔細看看,這封信有何線索,以便找出作妖之人。”
聽聞這話,徐千章一愣,自華元帝登基以來便沒再叫過他老師,足足二十多年,今天是第一次。
卻沒說什麼,依言偏頭認真查看這封引起風波的信件,隻當華元帝大限將至回憶當年。
乍一看,信件沒有任何奇特之處,甚至沒有什麼文采可言,平鋪直敘,勉強說清楚事情始末,再附加春闈考題。
但華元帝特意讓他查看,定不會是表麵那麼簡單,徐千章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看第二遍時,徐千章在信裏平鋪直敘的語氣中,讀出了一個長者的口吻。
想來寫這信的人,年紀一定比孫莊大,至少三十五往上,而且身居高位,帶著別人無法壓製的張揚。
徐千章讀出了信中隱藏的信息,可惜沒有任何用處,因為這個範圍依然很廣,一般身居高位的人年紀都比較大。
華元帝見徐千章半晌沒說話,道:“老師沒有看出任何不妥麼?”
“回稟陛下,寫信之人很懂隱藏特點,將所有容易辨認的東西都隱了去,想從這封信裏找線索,恐怕不容易。”
說罷,徐千章直起身,突然感覺眼前的信有些熟悉感,卻又說不出哪裏熟悉。
直到他注意到信中斷句用的符號和字體彎鉤收尾的方式,頓時心中巨震。
這些看上去不明顯的東西,是徐千章幾十年的習慣,早已深入骨髓習以為常,他看到不覺得有何不妥。
待反應過來,才想起這是封不具名的信件,上麵竟帶著他的習慣。
華元帝明顯感覺到了徐千章的僵硬,他第一次看這封信時,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看過信後繼續處理政務,翻到徐千章的奏折,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才察覺這封信的不對之處。
“老師,為何突然不說話?或是無話可說?”
徐千章還在震驚中緩不過神,“陛下……”
他不知要說些什麼,若說不是出自他的手,華元帝肯定不會相信,否則也不會特意將他留下,讓他看這封信。
華元帝也不惱,反而笑了,“老師,距你我第一次認識,已經三十年,時過境遷,朕從青蔥年月到半截入土,而老師也垂垂老矣。”
“老師為朕的江山辛勞一生,如今,也是時候讓朕好好孝敬老師了。”
“陛下!”徐千章雙膝跪地,額頭觸地,“陛下折煞老臣,士為知己者死,老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願忠心守護陛下的大好江山。”
華元帝無動於衷,“老師年紀大了,精力有限,應享天倫之樂,朕恩準老師辭官回歸田園。”
若非此事,他竟不知徐千章早已功高蓋主,人無完人,本想麵麵俱到,心力交瘁半生還是有所疏漏。
不知以前徐千章做過多少類似的事,收買了多少人心,不知不覺中,徐千章威望隱隱有壓他之勢。
此等隱忍與滲透,讓華元帝細思極恐。
徐千章不禁握拳,眼看大功告成,華元帝卻在關鍵時刻讓他辭官回鄉。
權利的滋味讓人無法自拔,此時讓他放棄經營半生的權利和人脈,相當於將他骨肉剝離隻剩皮囊。
華元帝掀起眼皮看了緊咬牙關的徐千章一眼,道:“老師,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朕對老師該有的善意,還請老師不要拒絕。”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也是華元帝對徐千章最後的善意,讓徐千章自己辭官,保留最後的尊嚴。
若徐千章不肯收下這個善意的話,隻怕要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徐千章頓了片刻,隻得磕頭謝恩,“臣,謝陛下恩典。”
“老師不必客氣,快快平身。”
徐千章轉身離去,神色陰冷,在這朝中,與他對立的人不在少數,但心細到如此地步且懂得利用人心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若讓他查到是誰算計於他,定要讓其生不如死,方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