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的劫難似乎從最初就注定了。
忘了是多少年前,也許是八年,九年,十年,或許還要更久,她還隻是個十來歲的少女,甚至都還沒到懷春的年紀,彼時也不叫皇後,她有名字,奚女菀。
來到須彌城之前她從未見過山,亦不認識川。她回憶起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那是綠草如茵一碧千裏寬廣無際的原野,俯首翠色欲滴,仰頭碧空如洗,仿佛稍微一抬手就能夠下一朵白雲。她是遊牧人的後代,隨父母逐水草而居,歡喜時打馬馳騁,笑看馬蹄濺起青草;得意時迎風而立,聆聽草海綿延浪潮;渴了喝一口馬奶,困了眠在草上;不關心政 治,也不懂何為朝廷,她的世界隻是這樣而已,簡單,純粹,纖塵不染。
那時的女菀是個好姑娘,或許幾年之後還會是某個牧人小夥兒的好妻子,然後給他生一堆小牧人,一家子放牧為生,延續祖先的方式活下去。
然而某天夜裏她從夢中驚醒,瞧見草海成了火海,族人們在火中哭喊,她嚇得魂不附體,剛要叫喊便被阿爹捂住了嘴,阿娘懷裏抱著尚未周歲的弟弟,一家人躲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幾丈之外麵試外族高揚的屠刀,她怕極了,怕下一刻就成了刀下亡魂。
族人接二連三倒下了,而殺戮的刀卻飲不飽鮮血,很快,身披獸皮的外族漢子發現了他們,阿爹抱起她,同阿娘弟弟一道向後方逃命,可惜負累太重,未跑出多遠,阿娘便摔倒了,阿爹一手緊摟她,一手拚死拉車阿娘,弟弟嚎啕不知,而那屠刀已懸在頭頂。
“求求你放了我們!”阿爹拉著她跪下,不停朝那人磕頭,她直挺挺跪著,並不相信這樣就能免於一死,身首異處的族人們難道求得還少麼?
漢子瞧著緊咬牙關也不開口求饒的女菀頗有興趣,作弄道:“小姑娘,你求我,求我就放了你!”可惜並未換來她的求饒,她隻是更加凶狠地望著他。興許是等得不耐煩,又或許他本就沒有放生的念頭,未幾,他舉起屠刀,卯足力氣砍下來。
阿爹擁著母子三人,連眼都不敢睜,隻有她清清楚楚目睹從身後飛來的箭鏃正正的,狠狠地刺進那人胸膛,前一刻還是殺戮者,後一刻已淪為地獄客。
她掙脫爹娘的懷抱,赤腳向後跑去,她平生頭一次見到軍隊,頭一次見到身著細麟鎧甲的男子威風凜凜坐在高頭大馬上,他手裏挽著滿月似的弓,身後是蓄勢待發的勇猛兒郎,隻等他一個手勢便衝鋒殺敵。
沒錯,那是她頭一次同劫數迎麵相逢,她此生逃不開躲不過的男人,魏國皇帝最小的兒子,頫煬王衛敖。
聽到此處,我和陸華濃都大為吃驚,本以為那個人會是衛良渚,沒想到卻是日後宿敵將她給救了,一段英雄救美錦繡良緣的開頭究竟又因何生生斷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