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菀作為禍國殃民的妖孽,自然配不上皇後葬禮,她死的匆匆,終的草草。
魏國再也沒有理由讓我們留下,臨行辭別,才想起以往都不曾同女菀口中令她愛到甘心赴死的男人有什麼實際交集,此番重見著實驚訝。不過一夜之間,他滿頭青絲已變作白發,眼神也暗淡了,她曾最愛的烏發明眸都已成昨日書,她手中那縷,竟是衛良渚此生最後的煩惱絲。
衛良渚手中握著那串菩提,感傷道:“走罷,孤知道皇宮從來都留不住人。”
陸華濃道:“陛下節哀。”
“何哀之有?”他笑了:“須彌山很高,皇位比須彌山還要高,高處冷的徹骨,是她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見此情形,我連寬慰的話都不忍心再說,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末了,衛良渚著總管太監領我們出去,將將要跨過門檻,他忽然問:“兩位大師可知道何為十方一念?”
不知為何,陸華濃沒有回答,而我因修為太淺,不知其中深意,未敢妄言。
離開須彌山時,西天潑墨,兩個月後,魏國淪亡。
後有宮中流亡之人揭開真相,亡國乃是衛良渚一手設的局。
女菀死後,衛良渚命早年安插在軍中的親信假借衛敖名義大肆侵擾奕國邊境,還將大奕首富孟家的金礦據為己有,誰都曉得衛敖有個鑄金坊,此事便順理成章。而後衛良渚修書大奕,言說皇後剛卒,指名要孟家五小姐前來和親,方能歸還金礦,修兩國之好。這把火燒的很好,徹底將太子肖翊激怒,天下皆知孟五乃肖翊鍾情之人,為保腳下疆土,心中摯愛,肖翊披甲上陣。
大軍壓境,衛敖終於現身,他提著寶劍殺氣騰騰直闖正殿,衛良渚陷在龍椅裏,那般慵懶全不似憂國帝王。
“你便是如此當仁君麼?隻不過區區一個女子竟讓你把江山社稷拱手讓人!”衛敖劍鋒直指著他,可是衛敖根本不曉得,在女菀閉上眼的那一刻,他清楚自己贏得天下,也已經永久失去了一切。
久久,衛良渚若有所思道:“叔王,你還記得我少時常騎的那頭白鹿麼?”
衛敖顯然不曉得他是何用意,沒有輕舉妄動。他回憶道:“我記得那是你頭一次隨皇祖父狩獵的戰利品,它中了一箭卻沒有死,我見它可憐便央求你手下留情,當時你默了默,毫不猶豫將它送了我。也因此,你被皇祖父斥責婦人之仁難成大器。你還記得麼?彼時我真的以為你是宮裏同我最要好的。”
“休再胡言!”衛敖喝斷他:“同一件事,你做便是仁慈,我做便是窩囊,全因血統作怪!”
“不。”衛良渚直起身子:“叔王你向來都錯了,皇祖父的用意全被你曲解。軟弱坐不穩江山,故而皇祖父想用你的鐵腕剛強為疆土樹一道屏障,他本意是要我們相互扶持,可你卻視我為敵。”
“住口!庶子就是庶子,在他眼中甚至卑賤得不如一條看門狗!”衛敖不忍回首,每每提及都是一場淩遲。
“沒有人嘲笑你的身世,是你自輕自賤罷了,不敢正視,誤做死穴。”衛良渚站起身來,輕撫金燦燦的龍椅,毫不留戀:“是這把龍椅讓你我勢不兩立,讓我們生不如死,何不如誰都別坐。”
衛敖勃然火起,劍指衛良渚咽喉,痛罵道:“這是亡國!”
亡國,他豈不痛心,但若痛心就能做個好皇帝,那當初為何還要費心學治國之道。他迎著劍尖,攤了牌:“我乃上天錯愛的碌碌帝王,注定一生不能擁有所愛之人之物,而你,是未得命運青眼相待的野心家,獨愛權勢熏天,不愛黎民百姓,亦不配獨享這錦繡河山,如今魏國得以擺脫你我這般不稱職的舊主,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