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的走在倫敦昏暗冗長的街道上,兩旁高吊的路燈照著我的影子忽長忽短,隨著腳步的節奏勾勒出一筆筆淩亂的線條,好像匆匆而行的不是我而是那恍惚閃爍的燈影。不經意的抬頭看看天,卻被冷風嗖得一抖,趕忙重新豎起了衣領,剛剛的一瞥已經讓我預感到了一場風雪的來臨。
繼續快步的向前走著,鉛雲低垂的黑夜我一個人愈發顯得孤單,陰寒的壓抑甚至讓我產生了幾分久違的恐懼,“該死的冬天!”我忍不住小聲咒罵著。這樣的天氣裏,其實本應該雇一輛馬車的,但是早上的匆忙弄得我甚至沒有時間看看口袋裏是否裝了錢,就風風火火的奔出了家門,恰在此時身邊剛好有一乘破舊的馬車不合時宜的行過,本就沉重的馬蹄聲好像故意捉弄我似的踏的地麵砰砰作響,我有些怨毒的搖了搖頭,狠狠的目送它隨著鈴聲的微弱漸行漸遠。
忽地,我一驚,好像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勁,急急的摸索著衣袋,在這樣靜謐的夜晚,我可以清楚的聽見,我慌亂的穸窣聲響了好久,直到摸到鑰匙的瞬間,才終於重又轉為了寂靜。與此同時,我長長舒了口氣,“好在鑰匙還在!”我感到有些慶幸,不敢想像自己呆在漫天的鵝毛大雪中會是個什麼樣子,恐怕不單單隻是失去了紳士風度的狼狽那麼簡單了。
約摸又走了五六分鍾,我就快到家了,周圍鱗次櫛比的店鋪親切的讓我好像看到了溫暖的壁爐和舒適的軟床,“再過一個街口就到家了”,我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興奮的渴望催促著我加快了腳步。
“先生,買一包火柴吧。”一個稚嫩而羸弱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驚異的看到了一個單薄怯懦的小女孩捧著一大包看不清包裝的東西站在我麵前,看樣子她不過六七歲的光景,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甚至赤著腳站在潮濕寒冷的地上。我看的鼻子有些發酸,柔聲問道:“你在叫我麼,孩子?”
“是的,先生。”小女孩過了好久,才可憐兮兮的應道,“買一包火柴吧,先生。”她的聲音已是瑟瑟發抖了。
“對不起,可是我沒有零錢。”如果不是黑暗的掩映,我想我早就已經麵紅耳赤了,帶著歉意我緩緩的蹲下了身子,輕輕的問道:“你除了父母之外還有親人麼?”這樣說是因為我不相信哪個父母還會在接近午夜的時候讓自己的孩子出來做營生,更何況天氣還是如此糟糕。
“我還有一個叔叔,先生。”小女孩純真的眼睛裏隱藏著一種與年齡不甚相符的警惕的神情。
“噢,那你趕快回到你叔叔那裏吧,就要下雪了。”我無奈的站起身,隻覺得淚水在眼眶中盤旋欲下。
“買一包火柴吧,求求你了,先生!”小女孩已經帶著哭腔。
我別過頭去,再也不敢看她的樣子,“對不起,孩子。”我默念著這樣的無奈,心如刀絞般的痛。走到門口,我已是步履踉蹌……
躺在床上,我聽著柴薪燃燒出的嗶駁的聲響,久久不能入眠,此時的窗外已是狂風勁雪了,我起身走到窗邊,卻隱約在不遠處看到一團朦朧的火光,一團熄滅了,一團跟著燃起,隻是那光亮始終都很微弱,在這樣的夜晚看去越發顯得慘淡。我想推開窗子看個究竟,卻被迎麵吹來的雪片打得睜不開眼睛,終於我放棄了這樣的念頭,重又回到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了,一夜的風雪吹走了遷延多日不散的陰霾,倫敦迎來了一個難得的晴朗的冬天。我懶散的伸著懶腰,享受著陽光照在身上通體舒泰的快感,“終於不會在潮濕裏發黴了。”我的心情也格外的晴朗。
心情歸心情,記掛著昨天沒有辦完的事情,我也隻好起身梳洗收拾,隻是這次已沒有了昨天的匆忙,出門前,我特意想著裝了幾個零錢在衣袋裏,“如果再見到那個小女孩的話,一定多買幾包火柴。”想起那雙渴求的淚眼,我依舊帶著深深的愧疚。
推開門,一股清新的味道傳來,空氣透明了許多。還是沒有坐車,雖然這次我沒有忘記帶錢,但我覺得這樣的好天氣悶在車裏簡直是一種浪費。沿著昨天的路,我心曠神怡的向前走著,當再次來到昨天那個街口的時候,我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佝僂著小小的身軀蜷縮在牆角,她的麵前散落著成堆的火柴,許多已經燃成灰燼,她已經沒有了呼吸,隻有臉上的笑容依然生動明媚。
我不懂那笑容意味著什麼,卻在悲傷的自責中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