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周末,回了一趟家。

我說,我回來了。

他說,他來找我。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嗒嗒的摩托車聲音,我以為是誰來了,遠遠一看,這貨露出一行白牙,笑得臉開了花,這花是黑色的,好像科比絕殺總決賽一樣高興。

剛一進家門就不輕不重的用胳膊攬住我的肩,“哈哈!”。

“見到我開心了吧!”

“不是,是哥會騎摩托了。走,哥帶你耍一圈!”

我說,算了。

風呼呼吹在臉上,剛洗的頭發,受不住這一吹啊。

我說:“你丫的不騎慢點麼?”

他陶醉於飆車,哦哦的尖叫。

摩托車路過田野,馳過馬路,停在了大街。

我好奇為什麼大家的眼光如此異樣,街上人來人往,目光卻轉向我們。

林宇這次笑的合不上嘴,他撫著肚子不停的樂。

我看到了摩托車的後視鏡,也看到了自己。

我突然意識到了:我的頭發橫飄,就像殺馬特非主流。

(七)

林宇總是請我吃飯,準確地說是請我吃方便麵。

我媽說方便麵是個怪物,不能吃。

我問了所有人為什麼。

我爸說因為我媽小時候因為吃了方便麵得了闌尾炎,做了手術。

他們卻說因為太好吃。

於是從小我就想吃方便麵。

不能吃。

方便麵到底什麼味?我立誌吃盡所有種類方便麵。

林宇說,想吃哥請你,不過,麻煩小喬同誌給哥寫寫作業。

我說,再沒有比這更實惠的交易了。

那天晌午林宇便要拉著我去吃麵。

“去哪裏吃?”

“韓小屌家。”

韓小屌便是韓師傅,林宇一致認為韓師傅怕老婆沒骨氣,於是就一隻這樣叫他。

到了小賣部,林宇喝了一聲,喂,買東西!

韓師傅便笑眯眯地出來。

“師傅,給我們倆煮上五袋兒方便麵哇,拿兩瓶果啤,麵煮的筋道點兒!”林宇說道。

“啥麵?”

“方便麵!”

我暗暗偷笑,沒文化就是可怕,與粗人打交道,交流都是問題唉。

“啥方便麵?”

“‘牛’麵。一塊一袋兒那個。”林宇道。

“‘牛’麵幹吃行,煮著沒法兒筋道?”

林宇急了,“不就是煮煮嗎,能浪費多少時間。”

韓師傅沒有理會他,拿了五袋麵煮去了。

林宇有些生氣,半天沒緩過來,嘴裏直罵“韓小屌”,好在韓師傅沒在。

麵煮熟了,果啤也端了上來,熱騰騰還冒大氣著,林宇就急著吃開了。

“咋這麼黏!說得筋道點兒,筋道點兒。”

我急忙“滅火”,韓師傅也沒有理會他。

一元錢的方便麵你教它怎麼筋道。

白象“牛麵”說,臣妾做不到。

方便麵果然比掛麵好吃。

現在已經好久沒吃過韓師傅煮的麵了,那個一元的“牛麵”都能煮那麼香,換個康師傅是什麼效果呢?

(八)

從小學到大學,一顆初心始終未變,那就是不想念書。

某一天星期五中午,林宇給我來電話,他說,哥不念了,不念好久了。

一放假我就去了他家,我陪他暢談,大多說了說在學校的近況,說著說著就談到了小學。

不待了一會兒,我們覺著悶,便打算去小學的學校走一走。

小學不遠,就在村裏。

林宇指著學校裏的空地說,我最懷念咱們當時在那片地裏玩彈珠了,你記得不?

我說,記得。

他說董老師退休了。

董老師是我們小學七年生涯裏的班主任,教語文,數學,科學,思想品德……他不會英語,但會俄語。

我問:你怎麼會知道。

他說:你知道的,哥沒上學了,沒上學好久了。

我說,董老師老了。

他歎氣,他說他也老了。

我們走過柏樹林,走過曾經的教師,走過辦公室,走過這小小的校園的每一處。

林宇點起一根煙。

“你知道——我為什麼就退學麼?”他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不想這樣做,我說的對麼?”

“哥不想上學。”他堅定的說道。

“我也不想上學額。”

他看了我一眼,一臉嚴肅。

“那就別上了。”他認真地說,“我們可以天天兜風,吃方便麵。”

徐徐風吹過劉海,吹入心田,絲絲發涼,丫的忘記穿褲頭了。

半分鍾過後,我說,方便麵不好吃。

他隻是吸煙,煙漫過了我的鼻孔,我有些不適。

學校裏的新長出來的雜草鬱鬱蔥蔥,無法忘記我們倆曾經為了一袋子辣條幫校長在這兒賣命的除草,看見牆上的彩旗,我想起隻有全校個子最高的林宇才能夠插上。

我們變了,至少他曾經不吸煙。

不,是我們都變了。

“聽他們說你不是被開除,而是不想念了,”我看到學校的五星紅旗在杆子上隨風飄揚,又說“幹嘛不念呐?”

他深吸一口煙,搖了搖頭,苦笑著說,“科比退役了。”

我來氣了。

“是你太倔了,真的,沒別的。”

我看到他皺起了眉頭,很不情願的樣子,他可能有些生氣,我沒有辦法,作為朋友我應該勸他好好讀書,畢竟他是一個單親家庭——沒有母親,雖然他很堅強。

“我做好打算了,鄉裏有個造紙廠,那個做衛生紙的,我去那兒受苦(幹活兒)去,學習這營生咱弄不來再學也是白學。”他扔掉煙頭,拾起石頭扔向遠處的水坑,卻沒有打出水漂。

聽到他的打算後我不知所措,沒想到他就要去工作了,再也不去讀書了。

也許這很正常,如今這時代有多少人小學畢業之後就出去掙錢,林宇或許不是學習的料。

“你爸肯定不同意。”我說道。

“我爹同意啦!”他又笑了起來。

我們走出校門口,轉身看了又看,“好懷念咱們當時一起唉!”

“聽我說,你還是回學校吧,人家都念書了,你不念………”

然而這句話我們有說出口。

我選擇沉默。

因為我知道就算我盡全力的去和他溝通了,他也不會聽我的。

拿起石頭在“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堵牆上劃了幾個字。

我猜是:“林宇到此一遊”。

果然是。

他隨後取出煙盒,習慣的抽出兩根,給我遞了一根,自己吃了一根,不過我沒有要。

他便說道:“我們打一局吧!”

(九)

他說,我們打一場。

我想我打不過他。

從小學開始,我從來沒贏過。

林宇黑瘦個子高,是我的同學,長得像科比。

因為長得像科比,我們喜歡上了籃球。

不是的,是因為一個女孩,我們喜歡上了打籃球,那女孩喜歡籃球。

那女孩不是我們班的,如果說我們是六年級,那女孩就是五年級。故事發生在那會兒,或許更早。

我上了七年小學,因為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