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她想起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想起曾經在天山那些苦難日子,想起自己以為的救命恩人原來是個大混蛋,想起她修為尚低軟弱無力的時候,她就會去偷司命的酒啊。
但什麼時候她忘了她其實也可以哭呢?
滿目瘡痍,卻深藏在心。
因為從來未曾見過親人,所以渴望關愛關注,她憎恨一個人孤獨在一個地方,所以總是喜歡去尋若薑嬉鬧。
但……終究是回不去了。
若薑又是在心中暗歎一聲,低喃一句,卻不知到底是對珞篤所言還是對自己所言。
“終究……要注定仙魔殊途。”
她抬眸看著珞篤微微一笑,道:“孤並不強求你是什麼樣子,你安樂便好,靜一些也沒什麼,但願……但願孤能許你一世安樂無憂。”
她不知道,這件事情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樣子,她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最好的結局是什麼樣子。
但是她知曉,她身為仙姬,注定終有一日會為了身後的仙界而做出一些不得不為之的事情。
哪怕隻是為了身後的珞篤文鳶。
如今,無論非黎與她做下如何的處理方式,她最需要做的事情,隻有——變強。
一切都回不去了,但願她回眸回想之時,不會看到一片滿目瘡痍。
若薑隻是微微一抿唇,站起身來,輕聲道:“總歸孤也是回仙界了,無論如何日後都是可以經常相見的,孤一時有些乏力,也就先回去了,文鳶你自便罷。隻是珞篤,記著外頭風大,莫要在窗邊站久了。”
珞篤亦是站起身子,微微頜首,道:“是。”
文鳶亦是站起身子,抿了抿唇,亦是微笑著道:“那若薑你好生休息,咱們也就不客氣了,就不相送了。”
若薑隻是淺淺一笑,便攏了衣袖推開門向外頭走去。
外頭依舊繁花似錦,暖陽熠熠,隻是若薑唇邊的笑容卻一點點地冷下去。
珞篤凝望著她的背影,隻是緘默,凝望著若薑從百花叢中優雅利落地穿過。
若薑的優雅利落,一如當年她在幻境之中麵不改色地殺了長樂國皇族之時,猶如地獄優曇,優雅地做下狠厲的決定。
隻是當年是對旁人狠,此番,卻是對自己狠。
而珞篤如今這麼客氣,不是因為她不再親近若薑,隻是……
她不可能再活潑得起來了,況且,她這輩子都算是髒了,髒了就是髒了,不該讓任何人沾染到她這份肮髒,所以……她選擇作繭自縛,將自己牢牢地束縛在自己的繭裏。
她要隔世罷。
文鳶亦是緘默。
這些年來,她漸漸可以獨當一麵,看到了太多,也明白了太多,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除卻煉丹什麼也不會的嬌貴公主。
因為懂得,所以沉默。
這世間的氣氛便因此漸漸怪異起來。
若薑一路跨庭穿花,又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她推開院門,院中已經來了兩個女侍,仍舊是當年她身邊的。
再凝望著那片依舊潔白紛灑的滿天星,她想起它另一個名字——六月雪,她仍舊記得,滿天星的意義是關懷。
溫暖的關懷。
隻是如今,不知不覺中,歲月荏苒,已經物是人非,溫暖的關懷已經是最奢侈的寶物。
六月雪。
她還記得,少時自己還曾想過,若是何夕,六月之時,能有一場滿天星化做的紛灑花雨如白雪,她一定會笑的。
但如今,也不知曉還能不能看見如此景致了。
她再推開房門,房中仍舊幹淨溫暖,顯然是有人經常打掃收拾的。
若薑靜靜地趴在案上,望著窗外那片花海,心中卻思緒萬千。
她緘默了良久,終究是出言差人從藏書閣內尋些頂級的仙法書籍來給她瞧瞧。
所說她是上神之位,又是仙姬,已經是仙界之內最強的存在,但學無止境,仍舊有些頂級仙法是她所未曾見的。
更何況,麵對那樣一個存在,她不可能不努力再度學習。
隻是當她捧著一卷仙法書籍,正準備差人下去傳令她要閉關十年之時,女童卻從魔界回來了。
女童是冥界之人,自然不會擔心魔氣仙氣的侵體,所以她自然可以在仙魔二界自由來去。
她隻是隻身一人,以她數十萬年的修為直接跨過了仙都一切防衛,來到了若薑的院中。
興許還有非黎的相助。
但無論如何,她是到了若薑麵前的。
她站在捧著一卷書仍舊仔細研讀的若薑麵前,絞著衣袖,輕輕咬著下唇,似有些躊躇糾結。
半晌,她終還是決定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