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3)

十七

鄭剴睡得很沉,肖竹的來電驚醒他後才知道昨夜沒關手機,他殘存著希望的念頭因此暴露無遺。肖竹告訴他,她要和同學一道回去了,如果有什麼新消息及時告訴她,她祝福他們。鄭剴懶洋洋起了床,他確信馮敏一直沒有來過電話,他完全可以打道回府,讓一切煙消雲散吧。不,他相信一切皆有因果,就連何燕不可思議的消失後又不可思議的出現,而且徹底地消除了他一塊心病,那麼,馮敏要真實一千倍,沒有理由無訊而終。他認真洗嗽完,整理一下頭緒,確定怎樣開始尋找她的家,如果馮敏在這兒還有家的話。

他從南客站附近向南找起。首先是電力局下屬的一個單位,偌大的院落裏沒有什麼人,一個正打算清理一盤電線的工人認真說姓馮他都認識,整個單位裏絕對沒有叫馮敏的人。他便開始隔個一兩百米就找一個人打聽,擦鞋的女人,散步的老人,門口與人下棋的小商鋪老板,這些都是有閑心比較了解當地人的人,他們一共說出了兩個馮敏,檢察院的和稽征所的,呀,當然不是。附近已沒有適合他印象中馮敏的住處的。鄭剴打算經過市政府前,再向黨校那邊尋找。這時他的小靈通接到一個電話,是原來與馮敏一起做工當過廚師的男人找馮敏的。鄭剴好比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稱自己撿到一部小靈通,正不知失主是誰,既然他們曾經是同事,就成全他的好意,幫他指點失主的住處。那個男人建議鄭剴到糧食局宿舍樓去碰碰運氣,他曾經在那裏等候過馮敏她們,還與看門老頭說過話,但是他弄不清楚她是住那兒呢,還是到那兒去玩的。鄭剴向一個掃街的大嫂問過話後,就在建材城一帶詢問過幾個應該是很誠實的中年人,雖然找到了糧食局宿舍,但都說不認識這個人。他的運氣不怎麼好,鄭剴想。無計可施的時候,他翻出一個馮敏的同學給他打過的號碼,請求他幫助,哪知後者也是茫然,隻說記得好象馮敏一家是租的住房,似乎是血站那邊唄,有天一大早他到那兒去接她們,顯然她們在那裏住宿過。這麼多地名怎麼辦呢?鄭剴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了一輛的士過去。將到的時候,已臨近江邊,路又窄又爛,坑坑窪窪,泥濘滿道,車不走了,鄭剴隻得下車。高一腳低一腳找到了血站,大門處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看過馮敏的相片後,回憶說有這麼一個女孩在她們這裏住過一夜,那時好象是一個火鍋酒樓的蘇老板帶來的吧。幾個女孩子,她都不知道姓名,有一個在南客站裏開館子的趙老板,跟她比較熟的,是一個老家的同鄉,當時也與她們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說不定趙老板可能知道呢。她順便誇獎鄭剴兩句,說撿到了東西還要這麼辛苦地找到失主。

轉了一大圈,鄭剴又回到南客站。肖竹發短消息問找到了麼。這句話讓鄭剴非常尷尬,他回信說如果找到了,那不是開始,而是結束。趙老板看起來是一個從農村來沒多久的,還帶著樸實的脾性,穿著也很簡樸。他的店裏生意清淡。他說的確有個叫馮敏的他認識,不過也是泛泛之交,因此無法讓鄭剴滿意,不過鄭剴可以到環保局宿舍去找蘇老板,後者雇過她,應該知道,就在黨校旁邊。

鄭剴也想起馮敏說過蘇老板親自登門雇的她,她因此還不好意思在蘇老板經營窮途末路時離開呢。蘇老板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應該比較好找吧。他終於走上了一條正確的路。咦,這條路不是他以前尋找馮敏的家時走過的嗎,隻是他不曾在這裏打聽過,因為馮敏與他說話時曾說過她家有樓上樓下,一個職工的家是決不可能有樓上又有樓下的,在城市中那是別墅了,所以鄭剴決計沒有把這裏也當作合適的地點的。宿舍院裏有停車棚,看起來像是馮敏送給他的相片上的地方,仔細對比又不是。溜達一圈後無所收獲,鄭剴鼓起勇氣,向門口收發室看門的女人打聽蘇老板。那個女人認真聽完他的敘述後,說好象蘇老板已經到江蘇去做生意去了。

又是白忙,這天的二萬五千米長征,鄭剴已經兩腳酸軟,精疲力竭。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問:“那麼,你認識一個叫馮敏的女孩子嗎?”

“馮敏,一個十多歲的女孩?”

“是的。”鄭剴突然有些激動。

“你跟著這條路——簷坎,一直走,倒一個拐,再倒一個拐,第一戶就是。”她把屋前的路按習慣的叫法,其實現代城市建築多半沒有叫簷坎的地方。

鄭剴請求她帶一帶路,他是受朋友的委托帶一件東西給馮敏的。他知道到了這兒不能再隨便多嘴多舌。那個女人出來指了一指,叫他自己去。大概他們的對話引起了一個男人的注意,他問她來人是找誰。

“馮棒棒的女啊。”女人大聲說。

這句重慶人腔調的話在鄭剴聽來非常刺耳,不過他沒去多想,沿著女人指的路走。院裏是職工宿舍,外麵是清一色的門麵房,有三四間一通的,有兩間一通的,也有單間,由於這邊尚未開發,路也未修,門麵都空著,各個主人便都租給了進城打工的農民。那個女人嘴裏說讓他自己去找,或許她要回家吧,還是走在鄭剴前麵。果然到了第二個拐彎的地方,她朝上麵叫了兩聲,便有一個男人從二樓窗裏伸出頭來答應。聽說有人找,很快他就下來,拉起頂部已經生鏽的鋁合金卷簾門,讓鄭剴進去。鄭剴想這就是馮敏的父親了,他看起來很年輕,高高的個子,稱得上是英俊,穿著藍布中山裝,腳下是綠色的解放膠鞋。這裏隻有一間屋,一人多高的米黃色的立櫃靠牆而立,挨著的是比較窄的案板和櫥櫃,然後最外麵是一個蜂窩煤爐。另一側靠牆則放著一些雜物,和一張書櫃,書櫃上有一台十年以上的二十吋彩電,彩電上還搭著蓋布。屋中央放著一張方桌,靠裏牆安放著一張簡陋的床。顯然,主人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存在的空間。左側布簾遮著的有一小間屋,可能是衛生間,後麵有一個窄而黑的過道,擱著的一架竹梯可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