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雪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隻記得,睜開眼睛時,自己躺在大殿內繪著繁雜花紋的白玉石板上,而身邊的守著自己的人,毫無意外,是尹千觴。
青衫磊落,他的臉色是說不出的蒼白與憔悴,可是那疏狂風骨卻依舊璀璨生華。似乎感受到了月如雪的微動轉醒,微微低頭,對她淡然一笑。大殿中搖曳的燭光給他整個臉龐鍍上一圈薄薄的光暈,讓月如雪覺得說出的溫暖與踏實。
月如雪神智還微微有些恍惚,可是心中卻懸著舍棄不下的事,下意識的開口,“他們,得救了嗎?”
“嗯。”尹千觴扶起月如雪,來到宮殿的盡頭,向下望去,原本死寂的地亡之城,如今開始有了生機。紅燈搖曳,人們皮膚上的黑斑早已褪去,相互攙扶著走上街頭,重新開始忙碌而充實的生活。
“得救,就好。”因為疲倦月如雪的腳步微有些虛浮,在尹千觴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可是嘴角卻泛著滿足的笑意。
“除了這場瘟疫,希望他們能重新安穩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卻被一陣嘲諷的笑聲冷冷打斷,“他們早已沒有活下去的資格與機會。”
月如雪和尹千觴均是一怔,回頭望去,隻見玄衣少年不知何時從白玉石座上起身,沿著白玉石階緩緩而下,風姿絕世。紫色的妖瞳滿滿的荒涼悲憫中卻又偏偏帶著一絲揶揄,說不出的詭異扭曲,“有瘟疫也好,無瘟疫也罷,這座城中的子民,一個時辰之後都將奔赴地獄。”
月如雪眸中閃過一絲驚恐,“你,什麼意思?”
似乎有詭異的笑意一點點地滲進那妖異的紫瞳,瓦解那璀璨如琉璃的澄澈。“一重劫難過去,通常,總會有另一場劫難接踵而至。”
尹千觴疏狂不羈的聲音也染上了一分寒意,“什麼劫難?”
少年似乎很滿意二人驚恐而憤慨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似乎看到了最滿意的劇情。“南詔國君身體染恙,占卜的結果是,若想病除,必須以此土下之人祭祀梵魔大神。而這座地亡之城恰巧就是多年前,戰敗的苗疆部族在地下建立的城池,用異族人的血骨來祭祀梵魔神驅逐國君身上的惡魔不是再好不過嗎?”一抹隱秘的笑意綻放在他神光變幻的紫瞳裏,宛如妖魅。“一個時辰之後,南詔國主最精銳的護衛隊就將率領士兵抵達這裏,倒是,這裏就將地毀人亡,再無生靈。”
月如雪覺得仿佛溺水的人被人從水中拉起,卻不是為了救助,而是為了將她遭受溺水的痛苦,為了將她溺入更深的水中。
她的目光穿過高牆,俯瞰著街道上剛剛有了一絲生機的人群,他們雖然依舊泛著被饑餓和疲憊折磨過後的憔悴,但卻透出說不出的滿足與安寧。他們,還不知,馬上,他們也許就在成了血祭中牲禮。
而,她,卻無法再救他們。
聽著身旁之人凝滯的呼吸,他知道,她在為無法救這城中之人而困苦而掙紮而憂傷。
似乎在她決定用自己的血來替他們承受那場瘟疫那場天罰之時,這座城的命運就已經與她緊緊相連,她把費盡千辛萬苦所救的城民已經視作了骨肉,讓她輕易舍棄,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