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喜橋給柳歡喜發了一條短信,隻有一個問號。喜橋並不想問柳歡喜在做什麼,她隻是想讓他說一些溫柔的話過來,說什麼都好,這樣她的心裏會覺得安慰,好像他的手撫過她童年時就缺乏父愛撫慰的肌膚一樣。可是,她隻收到柳歡喜毫不識趣的一句問話:有事?
喜橋將短信刪掉,不想再跟柳歡喜回一個字。可是她還是因為活在熱烈現實中的柳歡喜,而覺得難過。她知道這個人永遠浪漫不起來,與他生活,是平淡的,毫無波折的,沒有多少趣味可言的,可是,她還是要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她沒有更好的選擇,而柳歡喜於她,不是太好的男人,也不是太壞的男人,就像這個時代。
喜橋忽然想惡作劇,她將同一個問號,轉發給了江中魚。她的心裏空得厲害,她說不清楚想誰,或者更想誰。她隻是需要一個懷抱,將體內病毒一樣啃噬著她的孤獨感,一點一點地,排解出去。她想如果江中魚也一樣發一條無關痛癢的話過來,她肯定知道他已經完全不需要她了,她和江中魚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了,他不聯係喜橋,喜橋也同樣自尊,不會聯係他。而今一個問號,如果他不明白,會將此當成一個或許是無意中按鍵發錯了的小失誤,或許,直接冷冷刪掉也不一定。如果他還想她念她,那麼他自會說一些讓喜橋覺得溫暖的話過來。
幾乎就在喜橋還沒有猜測江中魚會說些什麼話過來的時候,他的短信就發了過來。喜橋有些緊張,但還是在片刻猶豫後打了開來,上麵隻有一句話:我很需要你,我要你像一支箭一樣,立刻發射過來!
喜橋又回到那種被江中魚一句命令似的燃燒著不息欲望的話,就拉回到他的懷抱中的沒出息的過去了。而柳歡喜再發來什麼短信,在她的心裏,基本上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江中魚就在喜橋單位樓下的路邊上等著她,讓喜橋頗意外。她問他進城來做什麼,他將熱烈的雙唇湊過來,鳥似的啄她一下,挑逗道:你說我做什麼呢?喜橋竟是紅了臉,推開他,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在煩躁之中?
江中魚發動了引擎,開出了擁擠喧鬧的市區,在一條安靜的通往旅館去的小路上,他才打開舒緩的音樂,又將聲音放到最低,好像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的。兩個人都不說話,隻各自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已經是初冬了,一切都變得蕭瑟起來,喜橋忽然覺得難過,在這樣蕭條的冬天,她卻被唐翠芝逼迫幾萬塊的彩禮,還有趙思航莫名其妙的女兒前來大鬧,說來說去,似乎,都是因為唐翠芝,甚至包括喜橋愛上江中魚這樣不想結婚的男人,也與唐翠芝從小緊繃的教育方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喜橋忽然扭頭,裝作平淡,卻帶著一股子濃鬱的醋意問江中魚:那個小導遊,近來你們聯係挺熱烈吧?
江中魚也不看喜橋,滿不在乎道:還行吧,她隔三岔五帶遊客過去,旅館倒是經常人滿為患。
喜橋的心裏,被一拳打穿了一樣,血都來不及流,就沒了聲息。已經看得見旅館所處的山腳了,喜橋有些緊張,她害怕進這個自從江中魚借了她的錢裝修完後,就再也沒有進去過的旅館。曾經,她與江中魚,在這裏消耗掉了最美好的
時光,猶如兩個吸食鴉片的上癮者,煙霧氤氳中,看不到也不想去看未來的路途。
車停下來的時候,江中魚也不管在客廳裏坐著看書的客人,像抱起一個新娘一樣抱起她,穿過走廊,走上樓梯,踢開二樓拐角處的房間。喜橋羞澀,又不能當著人麵讓他放下,隻能任由他這樣抱著,並用微微睜開的眼睛,看著重新裝修後,變得美好安靜的這一方天地。在推開房門,看到木質的地板,青瓦砌起的窗戶,藤編的椅子,和透著古木芳香的櫥櫃的時候,喜橋的眼睛裏,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江中魚幫她完成了一個夢想,她自己在平庸的生活中,永遠不會碰觸的夢想。
在江中魚將喜橋放到溫暖的床上,並溫柔地從腳部開始一寸一寸向上撫摸親吻的時候,喜橋的心裏,那種已經冰封的愛,又開始在這冬日的陽光裏,裂開了一條罅隙。喜橋聽見河水在冰層下,歡快地流淌,還有一尾魚,倏然滑過,遊進河底的鵝卵石下。有聲音自遙遠的洞穴裏傳來,漸漸近了,近了,將喜橋籠罩在這無法逃出的巨大聲響之中。喜橋身體的某個地方,撕開了一個口子,河水打著旋渦,進入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被浸潤得虛空起來,膨脹起來,好像一枚幹枯的果實,在河中慢慢浮起,而她身體下的那隻無形的托舉著她的大手,則從最初的水草一樣柔和的輕撫,漸至成為動物般的啃噬,並在最後,帶入了暴力與怒吼。喜橋一度擔心那吼叫聲會穿越窗戶,傳至樓下的客廳,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藤椅上坐著看書的旅客們,忽然就停下視線,抬起頭來,安靜傾聽她與江中魚的這一場親密的廝殺。或許,並沒有上鎖的門,還會被人推開一條虛掩的縫隙,有人就站在那門的後麵,偷窺被兩個人百般蹂躪著的床單,還有麥浪一樣翻滾著的身體。喜橋起初還能傾聽身體以外的這些細微的聲音,並窺見印在藍色窗簾上晃動著的光影,可是很快,她就顧不得這些了,她隻想動物一樣快樂地喊叫,不管那喊叫會不會被人聲給淹沒掉。她想,做一隻貓貓狗狗,沒有什麼不好,尤其,是在這樣慵懶溫暖的冬天裏,在有暖氣的房子裏,於窗簾的後麵,做一場酣暢淋漓的愛,世界是怎樣的,哪裏有悲歡離合,哪裏又有天災人禍,與此刻的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隻是一個渴望有人愛撫有人給予生命的汁液與激情的孩子,或者嬰兒。她隻想與這個曾經相愛而必將分離的男人,做最後的纏綿與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