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知道後果嚴重。關鍵是我確實沒有二百。如果是在以前,我不多說了,不要說二百,二千我也不在乎。我現在確實是……”
“那您有多少?”
“最多一百。”
“俺給你問問。”
老破爛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想:這個老家夥如果不幫我,矮冬瓜跟我要五百,我也沒有辦法!要五百,我沒有,隻有賠人,我隨便踢人,也就是說我隨便打人,他們把我扭到派出所,有我好受的?可是,如果老家夥真的幫我,一分錢不賠也行,因為我感覺這老家夥在這些人中很有權威的。可話又說回來,他憑啥幫我呢?就憑我平時給他幾張廢報紙和幾個空酒瓶子?
我怎麼辦呀?老實說,我現在的錢,所有的錢加起來確實不到二百了,我今天早晨剛剛把我的錢清點過,數了八遍,是一百八十五元零三毛!這一天出去又花了五塊零三毛。
我怎麼辦呀?
我等了一個多小時,老破爛來了。
“她同意降價。一決六十,兩決一百二十。這是有講究的,兩決兩個六,六六大順!”
可笑!
也可氣!
“大叔,六十六塊也是兩個六,六塊六也是兩個六,我覺得六塊六最是大順,兩個六緊挨著。這才叫真真的六六大順……”
“俺這回可是好說歹說,她才同意的。大哥,俺跟您說,現在啥都漲價,一百二算啥?過去,俺五毛錢能買一大堆大白菜,現在五毛錢……”
“這不是五毛,而是一百二,是多少個五毛呀!”
“俺說得是這個意思。俺意思是說,現在啥都漲價,一百二又能幹啥?”
我沉思了一會兒,問:“我如果不同意呢?她難道真的敢和我住在一起?”
“怎麼不敢?。您踢她一決,她就敢,何況您是踢了人家兩決尼? 她一個老太婆,什麼也沒有了,又傻,什麼不敢做?她怕什麼?她什麼也不怕!”
“她不怕,我也不怕,我也什麼也沒有了,我怕啥?我什麼也不怕……”
我正在勇敢地說著,我的小屋門被猛地撞開,老太婆竟撞了進來。她的厚嘴唇鼓鼓地閉著,棉襖眼皮耷拉著,仿佛是閉住了一樣,因為顯然她什麼也沒看,可顯然又睜著,因為她一屁股準確地坐在了我的床上,正好在我與老破爛之間,而且緊挨著我並擠我。我一下有點怕她,我躲向一旁,就靠了牆壁。她卻盤起了兩隻胖腿在我床上,連濕鞋也沒脫,並且她緊緊地把我擠在牆上。
我擠出來立在地上,偷眼瞅:她這回可能真閉了眼,棉襖眼皮把兩隻眼睛緊緊地包住了,像兩個花裏胡哨的鵪鶉蛋。我發覺,僅就這眼皮,就說明我確實認錯人了:她雖然和火車上的那個一樣都是棉襖眼皮,可那個是黑的,像鬆花蛋的蛋黃,跟這個花點子的鵪鶉蛋不一樣,而且這樣的鵪鶉蛋,絕非一日之功,就是說這樣的眼皮不是短期內能練成的,肯定有年頭了,我估計其馬得五十年以上才能練成!
我又偷眼瞅老破爛,老破爛微閉著眼默默抽煙,那老臉上洋出一點笑意。
那笑意好像在問我:你不是啥也不怕嗎?
老家夥!
顯然是在看我的笑話!
我想:這樣僵持下去有什麼意思?而且,我也擔心她不僅要我和住在一起,而且我更怕她一時傻起來或沒有耐心這樣坐下去,跟我動起手來怎麼辦?
可是,一百二確實又太多,我現在的錢不足二百了,這一下就弄走我所有錢的一大半!
是不是再少一點?
我正在考慮著如何措辭,即如何跟她和老破爛說這個話呢,老太婆卻忽然一歪身子躺下了,邊說:“俺瞌睡啦!俺要睡覺!”
我的床本來不是一個正經床,是三塊木板搭起的床,很窄!她一躺下,把我的床占滿了。老破爛好像與她商量好了早立起來了:“昨可怎麼辦?”看著我問。好像很著急的樣子,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假裝的。
完了!她現在雖然不是水淋淋的了,但她的很髒的濕褲子和濕鞋,弄髒我的床單是沒問題的。
我心想:如果這是個二十多歲或三十多歲,甚至四十多歲的女人,我就不怕。反正現在已經是很冷的冬天了,小屋裏又沒有火爐,我的床也窄,她摞在我的上邊或我摞在她的上邊,反正擠在一起,即便啥也不幹,擠著也曖和。
何樂而不為?
可是這老太婆差不多有六十多歲了,跟我擠在一起睡,像啥?
我一點辦法也沒了,而且也有點怕,而且也不想讓她再把我的床單濕下去,把褥子再濕了。
我便說:“行啦!我同意!”
老太婆一下就坐起來:“俺說娃娃呀,你早就應該說這話啦!”說著竟褪下床,伸手給我。
要錢。我明白。給。
老破爛先出,她後出,微閉著棉襖眼皮問我:“娃娃,你啥時候想踢俺,你告訴俺一聲,俺等著你。俺的屁股好踢著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