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3)

方才還在延續的琴音戛然而止。

“一個侍女有如此才華,不入後宮做妃子,來給三弟當沒名沒分沒地位的王妃,還真真是可惜了呢。”一人白衣飄飄,從台子後的陰影中走出。

垣清撥弄琴弦的手頓住,抬眼朝來人瞥了一眼。

桴子不知來者何人,撒腿就跑了。

心底一陣陣不詳的預感湧起。白琰下意識退後一步。月亮緩緩從雲層中出來,柔柔月光灑落在那人的身上。

垣風。

怎麼會是他?

垣清的黑眸變得冷若寒霜。

垣風微微一笑,在白琰麵前停下,“你這樣,倒令我刮目相看了。”他頓了頓,“一點都不像個侍女。”

“我沒說過她是侍女。”垣清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垣風要抬起的手頓了頓,頗有些訝異地笑道:“是嗎?怎麼不告訴你王兄我呢?本王還一直以為她是侍女……怎麼,是哪個府的閨秀麼?”

垣清微微一笑,卻很冷。他站起身,“王兄,你的生活中,除了青樓女子,還有別人麼?我若是告訴你,她不是侍女,不是閨秀,是帝姬,你信麼?”

風鈴台一時寂靜無聲。

白琰怔了。

什麼啊……垣清,他,他到底在說什麼啊?什麼侍女、閨秀、帝姬……她隻不過是個棄兒,一個藥師,醫術還比不上師父。

垣風微微眯起眼,轉過身,對著垣清,“你說什麼?”

垣清淡淡看了他一眼,“沒什麼。我說你離她遠點。”

垣風微挑起鳳眼,流轉的月光傾灑在他絕世的容顏上,看著都讓人發愣。他抬起手,毫無顧忌地捏上白琰的下巴,順勢抬起她的臉。

垣清的黑眸驟然冷了下來,那寒光,白琰看了都有些害怕。

“既然如此,”垣風微笑道,“本王不管你是侍女,閨秀,還是什麼帝姬,做本王的妃子可好?本王待你絕對一心一意。本王可以給你一切……包括三弟不能給你的。”

白琰想掙脫開他的手,卻發覺渾身僵硬一般,一動也不敢動。垣風似乎也發現了她想掙脫,捏得更緊了。

垣清沒有言語,一抬手,以四兩撥千斤的力氣拿開了垣風的手,把白琰拉到自己身後,淡淡道:“王兄,這世上不是每個女人都是你能碰的。”

“是嗎?”垣風風流一笑,“我怎麼不覺得?我覺得白琰就很好。”

垣清微微側首,“不怕她壞了你的名聲?你可是要娶蘭溪國帝姬為妃的。”

“那又如何?”垣風輕輕一笑,“做側妃,不就可以了?反正自古以來,沒有幾個正妃會是王的寵愛,側妃才是。三弟……你不也打算如此?”

白琰愣了愣,望向垣清。

垣清麵不改色,“此話怎講?”

垣風看了白琰一眼,半彎起唇角,“三弟你要娶蘭溪國帝姬為妻,這不用說,自然是正妃了。不管三弟願不願意,很多事情,都是逃脫不了的。那麼白琰,不就隻能是側妃了?”

垣清也同樣彎起嘴角,走到一旁石凳上坐下,許久,才緩緩道:“我有說我一定要娶蘭溪國帝姬為妻嗎?”

垣風眯眼,“父皇的聖旨,你敢不從?”

“從又如何,不從又如何。”垣清直視著他,黑眸冷若寒霜,“都不過是一個死罷了。若是他就此廢了我,我還高興。”

“他廢了你,我也不會放過你。”垣風的聲音也漸漸冷了下來。

垣清微微抬眸,似乎在詢問。

“殺你了,我要娶白琰為妃。”垣風微微一笑,方才冷冷的語氣又消失了,而這笑,卻也詭異無比,“我才是我最終的想法。這樣,我也正好可以永除後患。”

垣清並未言語,垂眸一陣,再抬起眼時,黑眸中已恢複了平靜。

“隨你,”他開了口,“你若是覺得你能按照你所說的一切去做,那就隨你罷了。”他看了白琰一眼,“你到台下麵等我。”

白琰應了一聲,木訥地走了。

待白琰走後,垣風也在另一張石凳上坐下,“我之前還一直在想,三弟冰塊似的一個人,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原來竟是這樣。”他頓了頓,漫不經心地瞟了垣清一眼,“不過我可告誡你一聲,王宮不是你的蓮心殿,不是你愛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的。”

垣清把手搭在欄杆上,淡淡道了一句:“多謝提醒了,管好你自己就好。”

垣風一笑,沒有說話。

風鈴台上,隻餘風鈴輕輕晃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方才還是如此曼妙,而如今,卻顯得空寂了。

“忽然從王府回來,一定有事吧?”垣清輕輕叩著欄杆,似有意似無意問道。

垣風看了他一眼,目中似有笑意,“還是三弟能明察秋毫。”

“什麼事?”垣清平靜問道,他的黑眸波瀾不驚。

“聽說天禧宮失火了,我就回來了。”垣風微微停頓一下,“天禧宮失火之事,三弟可知道?”

垣清淡淡一望,“早知道了。”

二人說得如此隨意,這樣看來,二人就像一對正常的親兄弟,敘敘事兒,談談心,沒什麼不同。

垣風眉目中的笑意漸漸褪去,“我聽說,天禧宮失火時,寧妃也在。”他看了垣清一眼,“三弟難道不覺得,此事像是有人作怪?”

垣清冷笑一聲,“王兄你可真是大恩大德。別人出事了便是意外,你出事了便是作怪。”

“倒也沒有如此嚴重,”垣風也笑了,“我隻是覺得,也太巧合了點。”

垣清沒說話,隻是神色淡淡地望著麵前不遠處,風鈴台六角中一角上掛的一串微微搖晃的風鈴。

過了一陣子,垣風在慢悠悠地開了口。

“以寧妃這個人,是打死也不會來我母妃的宮殿的,更別說……是‘非要見’了。宮中除了與母妃交好的香妃、言貴人和蘭美人,沒人會願意上母妃的宮中來,除非是……”垣風忽然停住,目中閃過一絲笑意,“找死,亦或是獻媚。”

垣清淡淡一笑,沒有說話,更像是嘲諷。

垣風並未理會,繼續悠悠道:“寧妃和我母妃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如今她忽然來,而天禧宮卻正好失了火,難道不奇怪麼?”

“依你的意思,”垣清開了口,“是寧妃玩火自焚?”

“也有可能,不是嗎?”垣風微笑,笑得卻詭異,“她是什麼樣的人,三弟似乎還不清楚呢。三弟難道忘了,你的母後,是如何失寵?”

垣清的黑眸立刻附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霧。

垣風故作抱歉地笑了笑,“貌似不改提起三弟的母後。”

“關於寧妃天禧宮之事,”垣清站起身,“王兄若是有意,自己去查便罷了,別拉上我,我可玩不起。”說完,便要離開。

“三弟何必走得如此匆忙,”垣風也站起身,卻是笑著的,“我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談清楚呢。”

垣清的身影頓住,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我聽說,”垣風輕笑著走到垣清身邊,“父皇已經命人擬旨,要請蘭溪國帝姬來王宮一回兒的。”

“什麼?”垣清轉過身,微微蹙眉。

“三弟沒聽說嗎?”垣風揚起唇角,“大概過不了多時,蘭溪國的那位美麗賢惠、通詩書、會文墨的帝姬,就要住進你的沐風宮了。”

垣清的黑眸閃過什麼,不是冰冷,是些許的不可置信。

“我覺得,你最好在蘭溪國帝姬和你同床之前,和你那個小丫頭說清楚,免得她傷心難過。”垣風微微一笑,卻又帶著忠告地模樣道。現在想來,他還記得很清楚,自己在皇帝的朝聖殿中,是如何和他說的。

“父皇,”他把一卷薄書遞給皇帝,“三弟如今二十,蘭溪國帝姬也已十八,二人……是不是該有所動靜了。”

皇帝從書中抬起眼來,“他們是該早些辦完這門婚事了。再不辦,蘭溪國帝姬就要嫁給別人了。”

垣風微微一笑,“其實父皇,三弟和蘭溪國帝姬是有感情的。隻是他們……並不願意當世說白了罷了。”

“那又有什麼辦法,”皇帝重新將目光移回書中,“阿玄他倔強得很,他是絕不願意的。”

“這並不難,”垣風在宮殿中左下角那個座位坐下,端起桌邊茶杯抿了一小口,“父皇如此急迫讓他們成親,對於三弟來說,自然是有些突然的。”

“那你的意思是?”皇帝抬眼看向垣風。

“父皇不如……”垣風微微停頓一下,“不如將蘭溪國帝姬先接來王宮,讓他們二人待一陣,再說也不遲。”

皇帝沉默著,沒有說話。垣風的意思他很明白,垣清和蘭溪國帝姬,或許是沒有任何感情的,曆代以來,凡是逼親,無論皇子公主,身為他們的父母,總是要做些什麼的。換句話說,本是不願成親的二人,隻要派哪個親近的宮婢往二人茶水中加些什麼,在一起待一晚上,就會大有所成。但是,即使他幾乎未見過他的兒子垣清,也知道,垣清可不是一個隨便可以和別的女人在寢殿中待一晚上,更別說是下藥了。

“父皇?”垣風見皇帝一度沉默著,喚了一聲。

皇帝緩緩合上書,“不如,就先按你說的去試試,說不定,也確實會有什麼收獲。”

“收獲,一定是有的,”垣風半彎起唇角,“蘭溪國的帝姬,是仰慕三弟的,隻要有利於二人成親,她是什麼都願意的。更別說是……以身相許了。”

皇帝站起身,“這親早些成,兩國之間的關係也可以緩和不少。”他揚了揚手,“來人傳朕旨意,迎蘭溪國帝姬來訪本國王宮。”

“嗻——”

風鈴輕唱,風鈴台寂靜無聲。

“是你故意的吧?”許久,垣清抬眸,黑眸中已是平靜。

“故意不故意,已經不重要了。”垣風微微一笑,“我想,那聖旨大約已經擬好了。隻等著哪日發出,連燕國帝姬便會來了。”他頓了頓,“還有一件事,邊界又開始動亂了。若你不趕緊娶了那連燕國帝姬,清水國和連燕國將永無安寧之日。”

垣風再次頓了頓,“好好想想,你若是不從,那你那個小丫頭估計性命也不保了。”說完,他轉身便要走。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垣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的黑眸冰冷如寒霜。

垣風微微一笑,“你所愛之人,大約也隻有你母後和那丫頭。那麼,奪你今生所愛,就是我唯一的樂趣。”他離開的腳步頓了頓,“順便說一句,你母後之死,與我無關。”

靴子踏過台子,一步步走下台階,一陣空洞又有節奏的響聲之後,風鈴台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

“垣清?”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台子下跑了上來,站在了他身邊。

“琰琰。”

“西楓王他……”白琰回頭看了看台子下,那個在夜色中愈來愈小的純白身影,小心問道:“他說什麼了?”

垣清沉默一陣,輕輕握住白琰的手,“沒事,我們走吧。”

回宮一路上,二人沒有再說話。

白琰側頭望著垣清,看著他俊美的側臉,黑眸深邃,似平靜如水,但那眉目,卻是蹙得緊緊的。

她想問他,卻又不敢。白琰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垣清如此,雖然西楓王是常來紮麻煩的,但也不會讓垣清這樣。

垣清握著她的手是溫暖的,總有那種讓人安心的感覺。他走得不急不緩,白琰跟著他,卻還要時而小跑才能跟上。

沐風宮依然燈火通明,在夜色下顯得寧靜,卻掩飾不住它與生俱來的殺伐素氣,遠遠就能望見它,然而垣清卻在不遠處停下了。

“琰琰。”他低聲喚她。

“嗯?”白琰方才反應過來。

“你困了嗎?”他望著前方問道。

白琰認真想了想,“現在不困。”她抬頭問垣清道,“怎麼了?”

垣清沉默一陣,“我們去後花園走走好不好?”

花園中寂靜無聲。現在正是寒冬,大半的花兒都尚未開,隻有一簇簇毫無生氣的枝葉怏怏地垂著,落在地上一團團相擁的樹影,月色溶溶,淡淡地灑下,在枝丫上鍍上一層薄薄的輝光。

安靜得有些異樣。

“垣清……”白琰小心喚他。

“嗯?”

“西楓王……說了什麼啊?”

垣清並未說話,沉默一陣,忽而轉身道:“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