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去的時候忽然察覺有人盯著她看,夙小願猛一抬頭,就看到張老大坐在茶館二樓臨窗的位置。他這個人就是狠,目光沒有一點點收斂。
小願咧開嘴,衝他笑著招手,“大公子。”這才將他一驚。
侍從下來客氣地請她上去,小願毫不客氣坐下去就喝水,她確實渴了。
張老大淡淡地說,“日本人來找我合作。”
夙小願被這句話嗆得直咳嗽,想來日本人憑鞋子找到了張老大,但因為他是巡閱使的兒子不能動手,於是想化敵為友。
她下意識就問,“你有沒有出賣我,你有沒有出賣我?”
張老大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像見了鬼般難看,“我是那種人?”
夙小願驚覺這話問得不妥,連忙拿出第一聰明人的縹緲慢慢說,“你與日本人合作,無異與虎謀皮。日本人狼子野心,雖然現在沒有大規模侵略,可一旦他們勢力滲透就會一步步蠶食我國國土,每一個中華兒女……”
她的愛國言論還在滔滔不絕,忽然想起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沒有成立,連忙刹住。張老大卻像是聽進去了,蹙眉思索。
“我給了你一點建議,那你能不能也給我一點建議?”小願敲著桌麵,“和你親近的兩個女人都死了,是為什麼?”
柯南說線索就在凶手身上,福爾摩斯說越是天衣無縫的案子越是破綻多,包黑炭說突破口就在這裏!
“誰叫你查這件事的?”張老大霍然變色,緊緊攥住她的手腕。
他力氣可真大啊,她覺得腕子要斷了,疼死了。茶座僅僅用屏風隔開,小願不想引人注意又掙脫不開,隻好張口咬住他手背。他左手的牙印尚在,又被她咬住右手,不由大惱,“你這女人怎麼這麼愛咬人?”
小願哼道,“女人拿男人沒辦法的時候隻能咬他。”
其實這話沒有歧義,但她自己覺得有點曖昧,耳根子一熱。
張老大拿帕子捂著手,不知怎麼的也沒有發作。茶座裏很是安靜了一會兒,氣氛變得很奇怪,明明前一秒他們還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我……走了。”小願支吾了一句,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鄭重囑咐他,“千萬千萬不要和日本人合作!”
張老大把帕子甩過來甚是不耐煩,“真是婆婆媽媽。”
想來聰明的洛非常為人甚是瀟灑果決,她小願揉揉鼻子哼哼地走開了。
4
不是沒有因恨生愛這回事,但夙小願不相信這事會發生在張老大身上。
過幾日她去舞廳調查,舞廳的生意極好,西洋風刮入國內,國人都時興跳舞。音樂迷離,光線柔和,男男女女皆沉醉其中。
她看到張老大歪著身子坐在沙發裏,目光深遠地看著跳舞的人群。
她想他是不是在回憶那個死去的舞女,就見他朝她招招手,態度隨意得像招一條狗。夙小願哼了一下,不情不願慢吞吞地走過去。
其實她做好了應對他的準備,結果他隻是說,“陪我跳支舞。”
小願以為自己聽錯了,可他已經不由分說牽了她的手。她一直覺得交誼舞就是情人舞,這麼慢的節奏,兩個人摟抱在一起輕搖輕晃,最是纏綿。
張老大也不知是否趁機占她便宜,粗糲手掌隔著薄薄布料就放在她的腰上,她感覺頭頂的碎發隨著他的呼吸也跟著一下一下的地搖擺起來。
換步的時候他幾乎貼著她的身體,下巴蹭過她的額頭。小願抬眼看他,他的神情柔和,偶爾舔嘴唇的動作幾乎令她心跳加速,但她絲毫不敢鬆懈,就怕張老大冷不丁就捅她一刀。
“你在對我使美男計嗎?”小願終於忍不住說出口。
張老大輕聲笑起來,眼睛裏就像嵌了水鑽般閃亮。笑了一會兒,他忽然斂住笑,把她丟開說,“洛非常,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他然後又警告她,“那件事你若繼續查下去,你和她們就是一樣的下場。”這個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果然你就是凶手?”
他冷冷一笑,不再理會她,徑直走了出去。
小願也不敢貿然過去追,卻忽然聽見震耳欲聾的槍聲,頭頂的吊燈直直砸了下來。她反應慢了一拍,眼見著吊燈就要砸在她的身上。此時,張老大不知什麼時候折回的,撲著她就滾到一邊,他們堪堪躲過一劫。
但他卻受了傷,剛剛的槍聲就是跟他有關,有人想來刺殺他,他手臂不幸中了一槍,再加上剛才救夙小願又是一番大動作,此時他的手臂已是鮮血淋漓。
幸好他帶的人也不少,迅速捉拿刺客清理現場審問閑雜人等。
夙小願小心扶著他上車去醫院,他失血過多的臉蒼白得可怕。即使有兩輛車在前麵開道,她仍然覺車子開得太慢。
他闔著眼睛休息,小願怕他自此長眠不醒就拍拍他的臉,大呼,“喂喂,你不要睡著了。”
張老大猛然睜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凶狠。小願被他看得心驚肉跳,他忽然拿出槍指著她的腦袋,她嚇得哇哇大叫,“我不認識那些刺客……”
他沒有移動槍口分毫,手指不停地摩娑著扳機,小願真的相信下一秒他就會殺了她。
司機在前麵猶猶豫豫插嘴說,“大公子,刺客好像是上次的日本人……”
“我知道。”他說話時精神十分不濟,“我不答應合作,他們在背地裏使陰招呢。”
“你知道還拿槍指著我?”小願急忙申辯。
張老大就看著她,猶如叢林的獅王。小願微微顫抖起來,不敢再囉嗦,最後他好像下了什麼決心說,“滾吧。”
夙小願自然是求之不得,連滾帶爬地走了。
5
她發了誓絕不去醫院探病,但到底又放心不下。
小願一直以為救自己於危難的應該是踏著五彩祥雲的英雄,沒想到會是巴不得她死翹翹的張老大。
彼時的醫院在小願眼中醫療條件落後,她一時擔心他傷口是否會感染,一時又擔心醫院血庫裏的血不夠用,整晚都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張老二要演兄友弟恭,先自己去醫院痛哭流涕表示兄弟連心,然後派小願日日去張老大跟前端茶遞水,夙小願也終於為自己找到了去看他的借口。
張老大已經脫離危險,但醫院的安全不敢鬆懈,醫院外布滿了哨兵,從大門口到病房門口幾乎三步一個士兵。夙小願是張老二派來的,張老大的那些親信更是不放心她,仔細將她搜過身才放她進去。
張老大尚在睡眠中,病房裏十分安靜,隻聽見鹽水瓶滴滴答答的聲音。
她湊近了看他,他的臉色仍然十分蒼白,又穿著醫院的白色病號服,更顯得羸弱。她忽然有點心疼,這人哪裏還有從前囂張跋扈的氣勢?
此時張老大突然睜開眼睛,把小願嚇了一跳,連忙跳開,離他足足有三米遠。她錯了,囂張跋扈的氣勢他還是有的,畢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啊。
“怪不得做噩夢了,原來是你在這裏。”
他說話這麼刻薄,小願也沒好氣地說,“放心吧,僅此一次,進來一趟又是盤問又是搜身的我還嫌麻煩呢。守衛這麼森嚴就連一隻蟲子也飛不進來,大公子盡管安心養病吧。”
第二日,她在醫院附近轉圈直到傍晚,打算就這樣回去同張老二交差,醫院裏卻陡然發生變故。
小願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隻見到硝煙彌漫。張老大的副官急匆匆跑出來,見了她猶豫一下低聲說,“大公子不見了。”
她心裏一悸,責備道,“守衛這麼森嚴,人怎麼會不見了?”
忠心耿耿的副官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夙小願不是洛非常,她猜不出來這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她滿腦子都是張老大失蹤的事。
6
日本人悄悄擄走了張老大,想殺人滅口永絕後患又忌憚張家勢力,猶豫之際被張老大鑽空子逃走了。夙小願在城西一片荒林中找到他時,他十分狼狽,有舊傷在身,腿上又吃了日本人一刀,已無力走得更遠。
日本人也在秘密地四處找他,也虧他會隱藏自己。
小願替他包紮腿上的傷口,他反而抱怨她,“你不是第一聰明人洛非常嗎?怎麼到現在才找到這裏來?”又冷又餓,傷口還在不停流血,他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
“你一路留的暗號那麼含蓄,鬼才看得懂。”小願狠狠一用力,他痛得齜牙咧嘴,她這才笑起來,“放心吧,你的人隨後就到,你死不了的。”
張老大狐疑地看著她,“可你不是最擅長破解暗號的嗎?”
嗬嗬嗬,扮演洛非常智商是硬傷啊。
小願隻好轉移話題,“那天在酒店我們什麼都沒有聽到,日本人為何如此緊追不舍,還膽大包天不惜與張家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