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萬千氣象入丹青(1 / 3)

萬千氣象入丹青

天驕藝鑒

作者:尹廣

在上一次的《畫中濤聲充滿耳》的評論中,我著重寫了曾嶸先生對筆墨的理解和運用,他的創作給中國畫實踐了一次改革創新。人民美術出版社總編輯林陽看過他的作品,稱其為“大畫家”;著名美術評論家邵大箴稱曾嶸的畫“論懷抱則曠而且真”,主要是在骨子裏的山水情結和外因作用下,恰到好處地把主觀情感融入到客觀物象中,努力追求客我交融的境界,並認為他是“技巧全麵、有誌向也有潛力的畫家”。的確,他的山水畫於傳統程式深研脈承之後,又複歸自然縱覽體察、寫生,以筆墨寫天地山川林木,直抒胸臆,宣泄心境。對於他的畫,筆墨既是畫中的骨骼,又是肌膚的審美理念。他所適用的“風雨皴”、“繁線密點”的表現技法,使作品凸顯獨特的中國畫風格,筆墨空靈,萬千生機,既博取傳統中國山水畫之神韻,又深藏新風撲麵之現代氣息;既磅礴大氣,又賞心悅目養身。因為曾嶸有傳統藝術的深邃修養、感悟及靈氣,又因他紮實的筆墨功夫,深厚積澱的師學(黎葛民、劉書民為其老師)以及現代美學觀念的影響,故他的作品尺幅之間蕩漾著濃鬱的化古為今的時代感。

對於自己在筆墨上的成效,曾嶸並沒有陶醉,他還有渴望,不僅渴望自己的國畫創作從筆墨的韻、境、情上突破,還渴望中國山水畫在題材上、在氣象上的突破。

筆墨當隨時代,既是一道古訓,也是一個常說常新的話題。不斷發展變化的當代環境,對中國畫視覺衝擊力的挑戰,使曾嶸認真考慮自己的創作,必須創造新的繪畫語言,開拓新的題材領域。

有人認為,當前的山水畫創作,基本上因襲了古人的運思方式和套路,把本應天廣地闊的景物描繪成了囿於丘壑的刻板複製,而且總是有氣無力地兜著圈子。曾嶸跟我講到,中國畫是一種軟質結構,適宜近視把玩,當今的都市建築擠兌了中國畫所附著的傳統環境,要求對各種藝術形式,特別是題材的納新、建築語言的吸收,以形成畫麵的整體的衝擊力,給人以瞬間的親和力。他認為水墨為上的中國畫,對於墨的研究已經很深入了,而對題材的選擇、色彩與水的研究就要薄弱得多。曾嶸首先注意對傳統中國畫的研究,發現古人的山水畫重筆墨、輕造型,推“氣韻生動”為第一。原因在於傳統中國畫中的主流文人畫,乃中國古代知識分子“遊於藝”和“逍遙遊”的奇異產物,有著疏離大眾的貴族化傾向。於是,他們的山水畫創作,具體反映到山水畫領域,便是以逸品為高,疏簡為妙,對於亭台樓閣之具體和精致的建築較為排斥。他們對於附置於山水之上諸如草亭、茅屋、小舟、小橋和漁夫、樵子之類一律視為點景之物,故而草草為之。這種現象,源於傳統的山水畫尤其是文人山水畫強調的天人合一、意在自然的山水,不在人造的建築。這一理念,與中國古代農耕社會的日常形態相結合,與自然界中的山水造化天然湊泊,十分和諧,體現了中國古代文人的憧憬和理想,也造就了他們特色鮮明的審美觀念,並無不妥之處。

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自然界中山水的物質形態雖然大體依舊,但附麗於這些山水之上的景物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觀。昔日的草亭、茅屋、小舟、小橋難以尋見,代之以鐵路、大橋、高樓、電站;漁夫、樵子少見了,滿眼是穿著現代服飾的各色人群。這些現代化社會和工業文明的影子和具象,如果生硬地放置於以農業為基礎的傳統的山水畫中,容易產生不倫不類的抵牾和滑稽來。因而,聰明和明智的畫家們采取了要麼視而不見、要麼回避的態度。曾嶸沒有像他們那樣識時務地隨大流,也沒有學他們“大智若愚”地視而不見,他決定在“傳承中創新,創作中拓寬”(嶺南書畫院院長曲斌先生語)中,踐行中國山水畫的新突破。

一位現場觀看過曾嶸家中小型展覽作品的朋友,感歎他的創作畫是“理性的詩、感性的畫、立體的藝術”。人們在觀賞他的作品,特別是黃河係列、太行、西北及湘西古鎮等係列作品時,常有神來之跡與意外之作。透過一幀幀被他描繪出來的畫圖,我們仿佛能夠感受到美麗的大自然的清新呼吸,觸摸到時代脈搏的強勁律動,也仿佛聽到了曆史的沉重步伐,看到了對幸福生活的無限憧憬。

作為山水畫的踐行者,曾嶸始終麵對兩個課題,第一是如何傳承中國繪畫的傳統精神。中國畫的筆墨也好,美學價值也罷,都是中華文化千百年的積澱和沿襲。因而,傳承和弘揚是恒久的命題;第二是有意義的突破、有價值的創新,沒有變革,就沒有生命力的續航。

曾嶸的山水畫創作中,有常理而無常形,我認為這得於他心中有氣象。所謂氣象,氣者,勢也,象者,景也,乃指的是山水畫給人的總體觀感和視覺印象。氣象的營造,需由“師古人”到“師造化”的轉變。曾嶸先向古人學習,即“師古人”,臨摹古人優秀作品,取得一定成就後,他進而到真山真水中去寫生,向大自然學習,即“師造化”。在到大自然的寫生中,他不滿足南方的山清水秀的田園風光,更鍾情於北方,尤其是大西北的地理特征,覺得北方的地形風貌更能激發他的創作熱情,更能繪畫出他的靈魂和思想。在到北方的寫生中,他體會一種混沌頓開、天荒地老的透徹和滄桑,自己對山水產生了或可居可遊、或居高臨下的征服感。於是,我們在欣賞或審閱曾嶸的繪畫作品中,感受到了裏麵的氣象,這種氣象的外延要比氣韻更大更為廣闊,不但包括作品筆墨所體現出來的氣息和韻致,而且還包括畫麵物象所營造出來的格局和態勢。其概括歸納為三方麵的結合:

第一,淡雅婉約的陰柔之美與雄強博大的陽剛之美。曾嶸出生於山清水秀、風和日麗的嶺南大地,嶺南畫派的恬美陰柔之浸淫,它的平淡、優雅、柔和、疏簡、清新、婉約,是其地方自然風光和人文主義及曆史沉澱的精神反映,也是一種美。曾嶸在繼承這種美的實踐中,感到自己的創作要有根本的突破,要形成自己的風格,必須剛柔並濟,陰陽互補。為此,他每年都要安排相當的時間外出寫生,除了要到珠江三角洲、廣西、福建、湖北,尤其愛到北方,中原、華北、西北。他在體察景物的過程中,身與心是自由的,努力使自己的心中之“道”與山水之“道”相連接、相融合。同時,他頭腦裏始終裝著一個重大的思考:當代中國畫、中國美術究竟怎麼走?該與輝煌的傳統建立起一種什麼樣的關聯?又如何使嶺南畫派的陰柔之美與北方畫派的陽剛之美聯拚共驅?自己如何創作出屬於今天這個時代的精品?他在創作《永恒的濤聲》、《生命的河》、《石槽石壁》、《飛越黃河》等黃河係列題材中,南墨為本,糅有北韻,把自然造化放在一種至高無上的視角來構圖,把追尋黃河自強不息、博大氣魄的人文精神作為主題。正是有了這種意念,他的筆墨就是浪湧黃河的一滴水、一粒沙,他用“勾”、“皴”、“染”、“點”等手法,巧妙地留白、精細地潑墨,心中重畫麵境界的生發。曲斌院長評其畫風清曠、冷峻,於靜寂中寓剛健、蕭疏中見雄偉,實際上是融陰柔和陽剛於一爐。還有行業人士認為,曾嶸的筆墨以嶺南畫派為基砥,但其畫風恣肆縱橫,變化多端,氣魄宏大,境界開闊,亦不乏陽剛的因子和元素。從曾嶸的繪畫實踐來看,淡雅婉約的陰柔之美與雄強博大的陽剛之美,二者並不涇渭分明,更無優劣之分,關鍵在於正確把握、巧妙結合。其實,陰柔之美和陽剛之美相互映發,並行不悖。我們評價一幅作品所表現出來的陰柔之美還是陽剛之美,如果就其主要傾向而言判定派別,是一種較為相略的標準或看法,事實上很多優秀的上等作品往往是二者兼備的,隻是某一方麵,某一環節較為突出,較具代表性罷了。曾嶸早期的作品,如廣東、廣西題材作品如《荔熟時節》、《桃色連山》、《在水一方》等,其筆墨、色彩和構圖都較為陰柔。即使這樣,他的陰柔畫作隻取趣味和美學取向。他用俯視的角度,擅長在習見的嶺南畫題材中尋找詩意,於細勁的線條裏融入柔潤,在傳統的設色內增添明秀,先抓視覺,再依通感,從而達到情景交融之境。他的陰柔山水畫,在積墨裏沉澱厚度,又在潑墨中閃爍靈光。心中的山水密碼一旦解開,藝術上苦苦追求“師法自然”的道路也就與他的內心相通了。從此,雲桂、湘西大地、黃河、太行、大西北的一山一水,在曾嶸看來都蘊含著神奇的造化。他走出嶺南的清山秀水,深入高山大川寫生作畫,構建博大恢宏的畫麵,他的山水畫,已不單純是自然的再現,而是形象結構的提煉和升華。業內人士品味他的畫作,既有嶺南畫風的靈秀滋潤,更融進了黃土高坡和西北大漠的蒼莽凝重的氣息,既有傳統的功力,又融入現代意識,形成了鮮明的個人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