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因了推你下湖而被趕出家門的人,百裏荀,你可記得?”
花簷不知說認識還是不認識,紅衣女人還保持著高難度的麵部表情打量自己。跟了話本中情況,遇見這麼危險的人物時,身為曆劫主角的她就已經到了進退維穀的境地了,回答要慎重,要是實在慎重不得就不要回答了。
於是半響過後,花簷扯了個傻傻的笑容對上紅衣那張笑得扭曲的臉。
紅衣來回挪步的動作滯住,盯了傻傻笑的花簷,已無方才的怨毒,眼神反倒更複雜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紅衣女人突然仰頭大笑,狷狂不止。
花簷沒理會,艱難支撐起身子,欲趁著這會不動聲色地下床悄悄逃離,紅衣女人卻在這時將眼神又重遞回了她的身上,女人像一陣風似的接近,將花簷的下巴支起。
“我想你是恨我更好些,你就應該多恨我一點多怕我一點的……”湊近時女人的輪廓在花簷眼裏放大,這張輪廓很美麗,尤其是眼睛,與百裏家所謂的阿爹的極像,如純黑色的玉石,幽深攝魂。
單從麵目看來,這女人實也算不得是一個女人,她的秀麗長發溫順地垂下,有幾根垂在身前正至腰間,她的眉目幹淨精致,除開那不相稱的戾氣,儼然隻是一個與她年紀相差不大的小姑娘。
縱使花簷不認識,也早就從那句話裏猜測出了此女身份——百裏家的三小姐百裏初,她的三姐姐百裏初。
“遺忘這種事,真是殘忍啊。”百裏初看著她笑,不知是苦澀還是其他。
花簷傻傻笑著任百裏初那雙削若蔥根的手抬起自己的下巴,任著那雙手在她脖子上下滑,恍惚中覺得那雙手就快握緊,就要掐住她的脖子,然後將她活活勒死。
花簷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喜悅,反正死了她就能回山裏去了,司命不護她,這劫曆不曆得,她心中完全沒底,索性不如這樣死去,盡然這樣是很沒出息了點。
突然“哐當”一響,一把長劍從門外直飛進來,飛速極瞬,耳畔長劍破風之風嘯地劃過,但眼睛卻沒來得及辨認方向。
回神過來,消失許久的百裏商良已經出現在石屋內。
“你以為,敢與蛇伯山莊的主人打交道的人,能任你這個初出江湖的黃毛丫頭撒野?”百裏商良冷冷地說,那張臉上卻寫著漫不經心。
支抬起花簷的那隻手已經放下,百裏初不緊不慢地轉過去,正麵看著百裏商良,彎下身子行禮,淺笑道,“兄長大人,好久不見。”
花簷這才有機會看清,那柄突然襲來的長劍在她所謂的哥哥百裏商良手中,若非石灰岩牆上留著一道連續狠深的溝壑,花簷簡直難以相信,這種話本裏才有的武俠場景竟然在自己麵前親自上演了一番。
而另一邊彎腰下去的三姐百裏初的手已經放至腰間,隻要一直起身來,那根長鞭她就能抽出來。那毫無疑問會陷入極其危險的情況。盡然花簷不是很懂人類中的真實打鬥場景,但能作為貼身之物使用的武器,那必然是使用起來特別熟練的。
而此時,手無縛雞之力的她隻能小心行動,或者,立在原地不動。
百裏商良冷笑一聲,手握緊了劍,悠悠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收下你,但一個進了那裏的人,從前是非應當是皆作了黃塵腐爛。”
百裏初的身子還是前傾彎著,這點讓花簷很意外同時心中又舒了口氣,這說明百裏初還不想抽出武器,誠然現在的百裏商良看似很高深莫測很有出息得很,但她也不能賭他的安全,她所謂的三姐姐眼裏的戾氣已經不單單是對一個妹妹厭惡那般簡單,從前之事她不清楚,但從側麵瞧那行禮下去手卻狠狠握緊的拳頭,那深深的恨與怨讓花簷仍忍不住寒顫。
“腐爛了也需要人來收拾,兄長可嚐過落魄伶仃之滋味?可是我百裏初卻嚐過,即便已經三四月,人心裏可是冷得很,從腳底到心窩裏,都冷得發紫。”百裏初冷冷回道。
花簷從側對著的方向看那肩膀,竟在微微發抖。
百裏商良搖了搖頭,“若是你不狠心要置妹妹於死地,父親怎會趕你出家門,那也不過是一時氣話,天下的兒女總歸要回家的。”挑了挑眉走近,又道,“隻是阿妹你已經回不去了啊,那位大人收留你就像收留一隻流浪狗似的,玩具般的流浪狗,你已經自己斷了回家的路,不是嗎?”
百裏初的肩膀抖得更厲害,她在直起身子,緩慢的過程像暴風雨前的平靜。
“是啊,回不去了,齒寒啊齒寒,大人給了我這麼個讓人心涼的名字,我這一生都回不去了。”
百裏商良見此有些猶豫,心中歎了一歎,不願將話說得更重,緩道,“你可以為了活下來而忍耐,這份孽障也由它去不是更好?”眼仍是盯著百裏初還未抽出來的長鞭。
空寂的石屋陷入沉默,百裏商良再等著百裏初的回答,花簷靜靜站在百裏初的身後,又不動聲色地沿著牆往門的方向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