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川邊上,撥開層層遮蔽的濃蔭,原本該聚在朝澤殿上議事的眾神們全都齊聚於此,跟在天君身後,態度端正肅穆。
在突湧九天的紅雲之下,珀川的水霧靈氣仍是十分磅礴。幾位神君暗地運轉了好一會氣息,才勉強保持住不被侵蝕。
對於天君將議事地點移到此處一事,他們心中充滿狐疑,盡然在莫名其妙的天象,諸奇都作不得奇。可珀川水境是能顯世間萬千命格的存在,較之星祠宗內人工打造的星盤,其範圍要大上許多,命格之象也更是精準,故也不是隨便哪位神仙就能接近前來的。
天君大人這舉動……做的讓他們是一陣心驚又一陣心驚,好不安寧。
掌管布日之權的近臣斛奇上君向前一步,附在天君跟前,恭敬開口:“我等謹聽吾主之令。”
雖說是聽令,語義背後卻是在等天君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天君蒼老的麵容上隱現出幾分愁意,遂轉過了眼:“斛奇上君可從這紅天裏頭看出什麼?”
斛奇神色頓時僵住,原本想等天君將他們若幹神君帶到珀川水岸之事說明一番,卻未想到被天君提了這麼一個反問,委實是應了凡境民間那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搖了搖頭,躬身後退。
“臣愚笨無能,什麼都沒看出來。”
天君眼裏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不必道歉,本君也未能看出什麼。”
這一聲略低沉,但還是傳到了身後跟著的眾位神君們的耳裏。幾位神君相視對望,麵麵相覷,心中的想法在苦悶的麵色上顯露無疑。
若是連天君大人也看不出這詭異天象,真要是出了事,他們這些做後神的,怕是連九天神道一角都護不住。上回朝澤殿上,他們的為神道忙忙碌碌了數萬年的威嚴天君就被那高高在上的上神批的毫無顏麵。現下……難道他們這些怎麼說基本上活了數萬年的神仙,關鍵之時,竟不能為神界獻上一丟丟力量來。
想想都丟人現眼,原本在入白荒之世時,這神道就易主了,那些活了太久的上神就應該隻是悠閑過日。而如今,遇到這樣一個小問題,他們竟一絲辦法都想不出來。
祭於上君的明殊圖也不濟事,用了一次鏡麵就黯淡下去了,傳聞起碼得再等個千年以上才能重新開光。
究竟應該如何是好,究竟應該如何作出正確的判斷。不知道,不知道。
白荒幾萬年,看來竟像是白活過了。
天君沒有回頭,但竊竊失望之聲仍如魚灌耳般湧來。他仰頭,輕吐出一口濁氣:“本君入主九天至今,已有六萬五千四百三十一年,日曆頁頁翻過,憶來都沒為神道作出一些真正的貢獻,本君慚愧的很。”
眾神們聽天君如此自責,猛地從失望之中清醒了過來,一時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他們的天君再沒有天大的作為,好歹也是照顧了他們六萬五千……多少年來著的天君。紅蓮雲象下,能輪到他們拿到一些神力去做的事情還不分明,真正沒作出貢獻的是他們。可他們倒好,竟先對向來還算盡職盡責的天君失望起來。
幾位神君擠眉弄眼,對視幾刻,刷刷地都跪下地:“天君功德無量,是臣等不才,才造成九天如此血紅雲象。”
聲音齊而發,橫亙在珀川急流而來的瀑布水聲裏,洪亮入耳。
溫介禦雲,正在尋個好地方降落。聞素來是清淨地的珀川岸,竟傳來了一陣如此響亮的聲音,心中一個驚訝冒出,再一個結論冒出。
先是驚尋常很有分寸的天君老頭竟帶著一群神仙在珀川,後又是想,天君老頭此番,定是心中急得實在無甚辦法了,才會如此作為。
自珀川岸邊、眾神身旁的一個空曠處,溫介徐徐降落,一邊毫不避諱地冒話:“哈哈,卿家們一邊謙道自己不才,一邊竟還敢說九天這血紅雲象是自己造成的,真是有趣。”
這一聲冒得突然,又冒得直接,讓猛然回過了神來的眾神們臉煞地一陣青又是一陣白,見雲頭上的年輕上神,眼底的震驚絲毫不亞於初見雲天變化之時。
心裏連連後悔,方才道歉之話,委實是他們罔顧自己的靈力大小,而有所僭越了,也虧得他們說的那般整齊。
如今,上神果真是出現在了九天,出現在了他們這些如迷路的羔羊般無為的神君麵前。
弱小頃刻間找到了對比,原本的不甘心、原本的不願丟人現眼的小心思如今變得越來微弱,他們倒是想以己身神力來使九天盡量恢複如初,若是能夠挽救,即便是拚盡一身也值得。但是,就溫介出現的這一刻,他們百年再提不起那麼波瀾壯闊的覺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