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它是我撿來的……”
“唉，你也太心善了吧，這樣的髒狗到處都是，見人就跟，你要都撿回來不得累死！”司機批評完我，便把車停在了路邊，鼓動我，“扔了吧，這麼髒！”
扔了？
我猶豫了一下。這一大早是夠麻煩的了，簡直就是勞民傷財，再帶著它回家，惹火了老媽，恐怕我都沒有立足之地了，算了，好心不能當飯吃，反正我已經仁至義盡了。這麼想著，我下了車，把它放在了路邊的花叢裏。
“克瑞，對不起，我不能養你。”
我摸了摸克瑞瘦瘦的脊背，拍了拍它的頭，轉身決然地上了車。
司機發動了引擎，車子飛快向前。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裏突然不安起來，腦海裏一再浮現克瑞弱小的身體和楚楚可憐的眼神……
算了，不要想了，我現在哪有精力養狗！家業未定，一窮二白，自己都顧不過來呢。我用力甩了甩頭，想忘掉克瑞。
“嗬，這小狗還挺倔！”
司機看著後視鏡，發出一聲驚歎。
我一愣，轉頭一看，隻見人來車往的公路上，克瑞小小的身影在堅硬的柏油路上拚命追趕，遠遠地落在車後麵！
我的心瞬間抽緊，一股莫名的疼痛緊緊地攫住了我，讓我鼻子發酸，我叫：“師傅，停車！”
“別理它！一會兒就甩掉了！”
司機摞下一句，加快了車速。
克瑞在密集的車流裏左躲右閃，小小的身影像個不斷縮小的逗號，離我越來越遠……
“如果它被車撞了怎麼辦？”
我提心吊膽地問。
“哎，一天中撞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撞死一隻狗算什麼！” 司機不以為然。
我也想放鬆一點兒，可我所有的神經都繃緊了，眼前不斷浮現克瑞被巨大的車輪輾成肉餅、血肉橫飛的慘狀，我甚至聽到它臨死前悲哀的嗚咽，看到它眼神裏深深的哀怨和絕望！
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憋得我胸悶氣短。來來往往的車呼嘯而過，每一輛都像在我心上軋過去，我無法對克瑞置之不理。我感覺到，克瑞的淚眼隔著重重人影、車影緊盯著我，目光中滿含鄙視和悲傷，那麼淩厲的鄙視、那麼沉重的悲傷，像一把把利劍長驅直入，將我的心千刀萬剮。
不、不，我不能讓克瑞死掉，不能讓它在追隨我的路上死掉！
“停車、停車！”
我再也無法冷靜，失聲尖叫。
“得得得，聽你的！”司機沒好氣兒地嘀咕，“早知道跑這麼短路，又把車座弄這麼髒，就不該拉你！”
我顧不得計較司機的服務態度，也顧不得等他找零錢，急忙跳下車，跑回去找克瑞。
克瑞呢？怎麼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來來往往的車子猶如怪物似的衝來晃去，不時擋住我的視線，我的心揪得緊緊的，深深的自責折磨著我。我奮力加快腳步，迎著車流望眼欲穿地找過去。
活要見狗，死要見屍！如果克瑞真發生了不幸，我得給它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墓地，為它做個禱告，求它在天之靈原諒我的罪過。
“克瑞！你在哪裏？克瑞！”
我像神經病一樣在公路上橫衝直撞，耳邊充斥著喇叭憤怒地叫囂和司機歇斯底裏地咒罵，我一概充耳不聞，想到可能下一刻會看到克瑞在血泊中苛延殘喘，我心急如焚。
找了好長一段路，仍然沒有看到克瑞，我失落地收住疲憊的腳步，泰山壓頂一樣的罪惡感讓我痛心疾首，看著奔湧的車流，我突然對自己和這些車充滿了憤恨！
為什麼我會那麼冷血地丟下克瑞？養它就那麼難？不過供點兒吃食而已！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連一隻小狗都不肯施以仁慈？還有這些車，為什麼開得這麼快？難道因為軋死狗不犯法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
克瑞，原諒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你會跟來，不知道會讓你喪命……
就在我以為克瑞必死無疑的時候，它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我的視野！
它在來來往往的車輛中忽隱忽現，那麼渺小，卻又那麼堅定。我杵在那裏，無法將目光挪開，難以名狀的感動讓我的胸口隱隱作痛，我緊抿著嘴，抑製著眼淚，怕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我的克瑞。
克瑞在離我一步距離的地方，因體力不支，一個趔趄絆倒在地上，趴在那裏淒楚地望著我，那樣的眼神刺痛著我，我快步上前，把它抱在懷裏，再也不嫌棄它的髒亂，像擁有失而複得的寶貝般喜極而泣。
沒有誰對我如此信任，也從來沒有誰讓我如此震憾感動過，可是克瑞做到了。這隻瘦弱的、傷痕累累的小狗，在躲過數不清的車輛後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被它征服了！
它在我懷裏微微地顫抖著，溫熱的體溫傳遞著它小小生命的律動，它不停地用粉紅色的小舌頭討好似地舔著我的手臂，那麼卑微恭敬的樣子讓我心酸，我輕輕撫摸它因快跑而劇烈起伏的胸腹，疼惜地把臉貼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
克瑞，既然你執意追隨，不惜冒著生命的危險，用小小的、病弱的身體不遠千裏來到我的身邊，那麼，我會留下你，好好照顧你，絕不辜負你！
我決定帶克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