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什麼？”
老媽一著急，打掃灰塵用的雞毛撣子就找上我了。
我趕緊抱著克瑞躲進臥室關門自保。
“小翎啊，唉……”老媽在門外唉歎一聲，降了聲調，“媽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樣的好事兒打著燈籠都難找，你怎麼、怎麼這麼……唉……小翎，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等你活到我這麼大歲數的時候，就知道什麼才是實實在在的，別追求那些虛的，沒用！再說人家多好的小夥子，有模有樣，這麼年輕就事業有成，可以說是十全十美了，關鍵是人家喜歡你……小翎，媽老了，你爸家裏家外什麼事兒也不管，媽操了一輩子心，就指望著你將來別像媽一樣，花兒一樣的女人熬成黃花菜，整天精打細算過日子，看著人家光鮮隻有羨慕的份兒……”
老媽說著說著，聲音裏帶著哽咽，沉實的感傷隔著門板壓來，我把臉貼著克瑞柔軟的身體，使勁兒深呼吸，胸口還是悶得密不透風。
我理解老媽的苦楚，老爸是個沉默寡言、安於平淡的小職員。這麼多年，房價、物價持續增長，老爸的工資卻不見漲。老媽在私企打零工，收入時多時少，毫無保障，如果不是老媽緊衣縮食地經營，恐怕我連大學都念不起，好在我參加工作後減輕了家裏的經濟負擔，我上交的工資老媽一分不少地存在那兒，說給我攢嫁妝，憑心而論，老媽雖然太嘮叨，但她很愛我。
可我和那個鄭鑫沒戲，我剛才已經表明態度，還沒說明原因，老媽就急了，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老媽認定了，隻要鄭鑫點頭，我就應該無條件投降，因為機不可失。說到底，現在這世道，有權就是爺，有錢就是爹，權錢決定社會地位，我是螞蟻家庭中的小螞蟻，和大象攀親，應該冒著被踩成肉醬的危險強顏歡笑。可是，我寧可繞道走。
“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到沒！”我正出神，老媽的聲調突然提高，伴著緊鑼密鼓的敲門聲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該說的我都說了，小翎，你要有良心，就把這狗給我扔了，好好跟鄭鑫交往！”
交往什麼呀？狗狗協議？
耳邊響起鄭鑫的聲音，像蒼蠅在開會。
“背靠大樹好乘涼！你個死丫頭……”老媽緩了口氣兒，剛要進行新一輪的狂轟濫炸，突然，門鈴響了。
“誰啊？”
老媽去開門。
我抬起頭，點了點克瑞的鼻子，剛想放鬆一下，就聽門外傳來老媽喜滋滋的聲音，“哎呀！貴客貴客！小翎、小翎！快看誰來了！”
誰來了把老媽高興成這樣兒？我疑惑地打開門，一抬頭，與笑裏藏刀的鄭鑫四目相對，頓時覺得一股涼氣順著腳後跟噌地躥了上來，一下子把我凍成了冰棍。
“汪汪汪！”克瑞記恨他，連連聲討。
“我說老劉，你讓小翎養隻狗幹嘛？待嫁的大姑娘養狗多危險啊，再說要養也養隻講究點兒的，這種普通的串兒趕緊扔了，掉價兒！”
我從驚怔中醒過神兒，循聲望去，原來是和鄭鑫同來的賽阿姨，滿身珠光寶器，愈發襯得同齡的老媽灰頭土臉，此時，她正不屑地看著克瑞，順帶瞟著我。
“唉……小翎孩子氣太重，過了這兩天新鮮勁兒就處理了，來來，坐、坐，我給你們倒茶！”
老媽幹笑了兩聲，瞪了我一下，轉身殷勤地招呼他們。
鄭鑫眼底的笑意更濃了，連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來，他原地轉了個圈兒，俯下身吹了吹茶幾，把一隻公文包放在上麵，公文包裂著嘴，露出裏麵成遝的老人頭。
我和鄭鑫肯定八字犯衝，這人一舉一動都礙眼，我剛要躲回屋裏，就被老媽一把抓了出來，按坐在鄭鑫的旁邊。
“小翎啊，你真有福氣，鄭總誇你有氣質，說跟你投緣，才分開就想上了，特意讓我領他來你家看看，你看鄭總多有誠意。” 賽阿姨媚笑著說。我有氣質？跟他投緣？我看了看鄭鑫，他那什麼眼神兒？滿含嘲諷和鄙視。
幹嘛？找上門來欺負人？他當我是麵捏的！我真想把他扔窗外麵去。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卻越發笑得賊眉鼠眼。
“你們聊，你們好好聊噢，嗬嗬……老劉，我們去你屋坐坐，我給你看我新買的首飾……”
賽阿姨反客為主，搭著老媽的肩膀去了臥室。
客廳裏，隻剩下我、鄭鑫和克瑞。氣氛有些尷尬，我埋頭玩指甲。
“我們去你臥室坐坐，說話方便！” 鄭鑫說著就徑直進了我的臥室，都沒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心裏別扭得要命，被動跟在鄭鑫身後。克瑞也跟進來，沒想到鄭鑫轉身一腳把克瑞撥到門外，反手關了門！
他想幹嘛？我怒視他，他臉皮厚過城牆，神色自若。
“別害怕，我沒別的意思。”鄭鑫一臉不屑地環視了我簡樸的臥室，目光在狗窩上掃過後，勉強地坐在床邊，清了下嗓子，說，“我隻是很好奇，想看看是什麼家庭教育出你這樣……的女人。”
他省略的是“目光短淺、不識抬舉”，我靠在牆上，看著對麵我書架上一排排文豪的名字，想借他們的智慧安撫煩躁的情緒。
“你家的情況我聽賽阿姨說了，你這樣的女孩我也見多了，強撐著那點可憐的自尊掩飾膨脹的欲望，每天都夢想麻雀變鳳凰，你別不承認，我不信你看賽阿姨的時候，不為你媽感到悲哀。”
鄭鑫盯著我，想用ｘ光似的目光刺穿我的靈魂。
孔子說：“別人不了解你而你不生氣，才是有修養的君子。”
托爾斯泰說：“一個人必須把他的全部力量用於努力改善自身，而不能把他的力量浪費在任何別的事情上。”
我想做君子，盡可能不浪費力量。
“我調查過你的情況，你在大學裏沒談過戀愛，人際關係很單純，你年年拿全額獎學金，成績不錯，另外你喜歡寫作、發表過一些小情小調的東西，還喜歡美術，畫的也不錯。這對以後教育孩子有好處，而且你安靜，喜歡獨來獨往，性格有點兒孤僻，這些正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