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箱裏?你把它弄死了?!”我全身的血仿佛都凝固了,腦裏瞬間空白。“啪!”彩電伴著老媽的一聲尖叫應聲落地,鏡光閃亮的屏幕頓時開了花。
“我的天啊!”老媽悲痛欲絕的呼喊不絕於耳,我顧不得安慰她,飛奔下樓去垃圾箱找克瑞。
克瑞,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不知道會這樣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樓梯為什麼這麼多,一層層如千山萬水,阻攔著我前進的腳步,我恨不得這些鋼筋水泥的牆啊樓啊全消失不見,讓我一下子能跨到小區的垃圾箱前。
垃圾箱裏汙濁不堪,爛菜葉子、殘羹剩飯招聚著成群結隊的蒼蠅、臭蟲,廢棄的雜物堆積如山,哪有我的克瑞?
不,不要這樣……我抑製不住大哭起來,我那活潑可愛的克瑞,先是慘遭毒手,接著被扔進這臭氣熏天、又髒又亂的垃圾箱裏。它一定被埋在這可惡至極的垃圾下麵。
“克瑞,克瑞……嗚嗚……”我伏在垃圾箱邊悲痛不已。這一米多高的垃圾箱,分明就是魔鬼的血盆大口,吞噬了克瑞弱小的生命,連我勃勃的雄心一起埋葬,我這自命不凡的家夥,連克瑞都保不住,真是悲哀……
克瑞死了……再也沒有人陪我深夜寫作,再也沒有人一心一意地等我回家,克瑞溫熱柔軟的小身體、肉呼呼的小腳、純淨誠摯的眼睛、歡騰跳躍的身影……無法形容的悲傷前呼後擁地湧進我的腦海,我的心一下子空得找不著依托,失魂落魄得不知怎麼才好。這感覺我熟悉,上次把克瑞送去寵物店,我也曾這樣惶惶不可終日!
活著的克瑞愛幹淨,不該被埋在這肮髒的垃圾堆裏,更不能被這些臭蒼蠅圍攻、被蛆蟲啃噬,我要把它找出來,把它清洗得幹幹淨淨,給它安葬……
我嗚咽著,小心翼翼地翻著垃圾箱,我怕踩到克瑞,先將腳下的垃圾清理出去,噬心的痛苦讓我顧不得這熏人的臭味和粘稠髒亂的垃圾。我隻是憤慨,連它們也欺負我、欺負克瑞!我懷著無比的憤恨和幽怨,像啟動的鏟車一樣把垃圾箱的垃圾分匹捧扔出去,我的身上、手上、臉上沾滿了垃圾,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塊大垃圾,一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笨蛋,我恨我沒多長出兩隻手來,恨每隻手的麵積這麼小,我突然深刻地體會到那些在倒塌的廢墟裏尋找、搶救親人的人噬骨焚心的痛苦,這痛苦,刻骨銘心,至死難忘!
大部分的垃圾都被清除了,仍沒有克瑞的一絲蹤跡,反倒是引來了不少圍觀者,他們對我指指點點,橫加指責,埋怨我把垃圾弄得到處都是,還有說我神經錯亂癡傻瘋癲。他們冷冰冰地站在那裏,隔岸觀火般悠然自得。我衝他們喊:“看什麼看!我的狗丟了,我的克瑞丟了!”換來的是他們的冷漠和嘲笑。
女孩子被色狼強.奸,人們總是對女孩子落井下石;有人被車撞了,來來往往的人視而不見;偶爾有人見義勇為受了傷,人們不恨歹徒卻埋怨英雄多管閑事……這世界怎麼了?為什麼人心變得這樣冷漠陰寒?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有人幫我一下,這山一樣的垃圾堆,我怕我清理完,克瑞已經被壓成了肉餅,可是沒人幫我,大家都躲得遠遠的,卻執著地不肯離開,看著我發瘋。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用袖子擦了一下臉,才發現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山了,小區的路燈亮了起來。往常這個時候,正是我和克瑞吃完晚飯一起散步,共賞星光月澤的時候。我常常給克瑞講我新小說的構思,它是最忠實的聽眾……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我的眼前一片黑暗,隻剩下兩隻手機械地不停地挖。克瑞,你到底在哪裏?會不會老媽隻是把你藏起來,故意騙我?如果那樣,我一點兒都不會怨恨她,隻要你安然無恙就好,可剛才在那樣的情形下,老媽應該沒心情騙我。會不會有好心人來倒垃圾,看克瑞可憐把你抱出來好好安葬了?可能性基本等於零……
我抬頭看了看周圍冷言冷語的人們,他們的眼睛裏寫著不滿和鄙視,他們肆無忌憚地蹂躪著我的自尊,並為自己站在大多數人的一邊而沾沾自喜,我找不到一個可以求助的人,甚至連我家對門周阿姨的臉上,都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氣。
我被殘忍的現實鞭笞著,汗水和著淚水把我淹得透不過氣來,我越來越絕望,種種異想天開破滅後,我想,克瑞恨我,所以它不願意再見到我了,不願再見到這些冷血的人類了……
突然,我的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那毛茸茸軟綿綿的觸感!這觸感如晴天霹靂般猝如其來,一下子把我擊中了,我渾身一震,驚怔了兩秒鍾,立刻手忙腳亂地撥開那塊地方,克瑞,真的是我的克瑞,它沒死!
看到我,癱軟無力的克瑞想努力站起來,小短腿蹬了又蹬,卻還是沒能站起來,它渾身的毛都被髒水浸透了,左大腿後側有一道傷口,汙黑地血水糾結著幾綹狗毛,耳朵上還蓋著一片爛菜葉。可是,它的眼睛還是那般明亮,殷切地看著我,像從前那樣,隻要看到我,這世界就春暖花開。
我喜極而泣,一把將克瑞抱在懷裏,不顧它身上的髒臭,不顧旁人的眼光,連連親吻克瑞,“我的克瑞,親愛的克瑞,謝謝你,謝謝你還願意見我,謝謝你……對不起、對不起……”我激動地語無倫次。
“小翎!”
一聲悲憤的呼喊從嘈雜的人群中傳來,老媽踉蹌地擠出人群,又羞又惱地看著我。
我這個樣子是很狼狽,狼狽到讓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恥笑的程度,一個大姑娘正事不幹,為一隻狗瘋瘋癲癲的,還公然破壞公共衛生,在眾目睽睽下丟人現眼……可老媽為什麼不想想,我這麼狼狽是誰造成的?
我無視人們的恥笑,抱著克瑞衝出人群,人們閃躲哄散,我橫行霸道,麵無愧色地接受著人們的注目禮,大步流星回家去。
“哎呀,她把垃圾弄成這樣了,這、這……太不像話了。”有人抱怨。
“是啊……老劉,你看這……”
我知道老媽又該犯難了,可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克瑞有傷,我得盡快給它清洗汙垢、處理傷口。然後,我要帶著克瑞離家出走!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讓人窒息的生活,再也不想讓克瑞發生危險,我們的生命本來那麼脆弱短暫,生老病死都避之不及,人為的災難還是免了吧。
我相信,我和克瑞會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