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相依為命(1)(1 / 3)

“對不起,我的房子是準備給我兒子將來結婚用的……”

房東瞟著克瑞,看我的目光越來越冷。

我點了點頭,抱著克瑞轉身就走。克瑞的傷結著厚厚的痂,傷口周圍有點腫,我不舍得讓它忍痛走路,也不敢把它單獨放在哪兒,它經不起折騰了,從昨晚到現在,它一直無精打采地蜷在我的懷裏,昏昏沉沉地睡了又睡。

可憐的克瑞病成這樣,竟然還被人防備著,即使我再三保證一定會講衛生,仍然被拒之門外,我的心情萬分沉重,擔心克瑞經不起折騰。

老媽打來電話,沉默半天,憋到最後,恨恨地說:“你大了,翅膀硬了,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和克瑞,二選一!”

很抱歉,老媽,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可現在,我不能拋棄克瑞。

我沉默地掛斷電話,摸了摸克瑞,提起行李箱,繼續走街串巷,尋找可以收留我和克瑞的出租房。好在是國慶長假,今天是第一天,我還有充裕的時間找房子,我想好了,如果今天找不到,我繼續去車站候車室湊合一宿,那裏有供旅客休息的長條椅子,至少不會讓我和克瑞挨凍。

我是昨天夜裏離開家的,那時,老媽還沒回家,不用想我都知道她雇人清理那些垃圾時,懷著怎樣的憤恨與無奈。我也無奈,我和老媽血脈相連,卻難以心意相通,我們總是背道而弛,在一起,隻能給彼此帶來更多傷害和痛苦。

我給克瑞處理好傷口,又給它喂了消炎藥。然後拿著老媽給我買嫁妝的銀行卡,簡單帶了些生活必須品,留了一張紙條,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我有自己的生活夢想,至少,我應該試著尋找,哪怕它真是海市蜃樓。

昨夜的風很冷,星光寥落,一如我蕭瑟的心情,小區高低參差的樓宇裏,透出數不清的燈光,那曾經是召喚我回家的光亮,彼時,已經淹沒在千家萬戶的燈光裏,被我甩在身後,遍尋不見了。

我怕克瑞冷,用外套把它包裹起來,它一直瑟縮的小身體減輕了顫栗,伸出濕暖的小舌頭舔了舔我的手,它的力道那麼輕,像蝴蝶輕觸我的掌心,它很虛弱,甚至可以用奄奄一息來形容,它經曆了那麼多磨難,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我以來不及的愛挽留著它微弱的生命之光,披星戴月地找遍了這城市的獸醫店,快天亮的時候,我總算找到一家夜營店,獸醫檢查了克瑞的傷口,打著嗬欠開了點兒消炎藥,漫不經心地說:“吃著看吧,就怕傷口感染,挺過去就有救,挺不過去你就找地方埋了吧。”

盡人事,聽天命。常常這樣,在死亡麵前,人們的智慧毫無用武之地,隻能眼巴巴地等待生命與死神博鬥的結果。

但我相信克瑞的生命是堅韌的。

一夜勞苦奔波把我累癱了,趕到車站候車室時,我的兩條腿又僵又硬重似千斤。我沒想到,在候車室又冷又硬的長椅上竟然也可以睡得那麼香甜,克瑞在我敞開的外衣下的胸口趴著,夢裏,我們陽光下的田野裏縱情奔跑……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如夢境中一樣明媚溫暖,愛撫著我和克瑞,鼓勵我們對未來充滿希望,可現在,我已經問了四個房東了,他們都以不允許養寵物為由,拒絕把房子租給我。

天下之大,總會有我們安定的地方。

我用酸痛的雙腳丈量著城市四通八達的街道,我相信腳比路長,上蒼有好生之德,會念在我虔誠祈禱的份兒上,念在克瑞至真至誠至美的情性上,滿足我們殷切的尋求……

此時,秋意漸深,城市的風景卻並不頹唐,反而鋪展出一年中最華美的畫卷。甬路兩邊的銀杏樹已經染黃,扇形的葉子像要把陽光封存,黃得那麼純粹、透明,就像無數鵝黃的玉片迎風招展,燦爛得一塌糊塗;花園裏的楓葉則紅黃綠三色相間,展示著色彩最豐富和諧的盛年,五角星般的葉片和深褐紫的枝條錯縱相連而井然有序,連綿成一片華美的織綿,那般明豔照眼。

“克瑞,這些是被稱為活化石的銀杏樹,它能綠化環境、淨化空氣,還有很好的藥用價值,最可貴的是它的適應能力很好,生命力非常頑強……”

我不知道克瑞能不能聽得懂,它有氣無力的樣子讓我提心吊膽,我想跟它說很多很多話,我怕我不抓緊時間說,以後沒機會說了。

“這呀,是楓樹,‘霜葉紅於二月花’寫得就是它,它的葉片是最棒的調色盤,能根據季節溫差變化由綠轉紅,在凋謝之前如火如荼地燃燒,美得驚世駭俗,非常了不起……”

我不顧路人側目,指著沿途的風景自說自話,我希望克瑞能聽到我的聲音,我記得電視裏那些病人垂死的時候,往往因為親人堅持不懈地呼喚而起死回生,我曾嚴重懷疑這些情節的真實性,現在,我卻深信不疑,情之所至,金石為開——在生離死別之際,這是最好的選擇。

克瑞沒什麼反應,小臉上寫滿了痛苦,我的心揪得緊緊的,卻努力迎著風微笑,我使勁兒地眨著眼睛,不讓淚水落下來,“克瑞,你要趕快好起來,快快長大……你還有很多本領沒學呢,像接飛盤、匍匐前進.……,你這麼聰明,可不許偷懶,我知道你一學就會,你一定要加油……”說著說著,我還是抑製不住大哭起來,克瑞,請不要這麼安靜地沉睡,沉睡和死亡的狀態那麼相似,而我幾乎感覺不到你的呼吸了……

本來,已經發誓不再哭泣,我現在已經不再是依附他人的藤蘿,必須學會堅強,可是,我無法忍受這樣的煎熬,小小的克瑞生機全無,就這樣悄無生息地蜷縮著,生命如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灰飛煙滅。

我的淚水滴落在克瑞身上,它的身子一顫,驚惶地抬頭四顧。從昨夜到現在,它常常這個樣子,在昏睡中顫栗,然後驚醒,像被噩夢嚇到了。它一定無法忘記一次次殘忍的淩辱,忘不了那些倒垃圾的人冷酷的踐踏,它有很多死裏逃生的回憶,每一縷都讓它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