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拚命地點頭,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停地回答他,以為這樣他便能省些力氣,以為這樣他能減輕痛苦。
他皺眉,身體不停地顫抖,又不停地嘔出血來。我的雙手一片冰涼,他殷紅的鮮血染透了整個毛裘皮衣,胸前綻放出醬紫色的花,大片大片地暈染著,帶著來自地獄的氣息,連空氣都變得驟冷,不再有陽光的照耀。
他幾乎已經失去意識,臉色灰白暗淡,沒有生命的蓬勃,他還在煽動著唇角,似乎彌留之際的囑托。
我俯身側耳傾聽。
“裳兒……”
“裳……”
他的聲音微不可聞,陽光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天空烏雲滾滾,
“哢嚓!”一聲霹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周圍萬籟俱寂。
也許是因為胸腔裏的憤怒激起我身體的潛能,我猛然拔出他身上的箭,轉身朝雲裳走去,不可否認,我內心的仇恨已經讓我失去一切理智,我眼睛似乎蒙上一層血色,除了她我看不到其他。
“璿璿!”阿四攔在我的麵前:“你清醒些。”
“讓開!”我朝他嘶吼,瞳孔的仇恨讓他愣在那裏,他從未看到我的怒火,我的不幸,我的仇恨,他從未親眼目睹過,他更不會懂我為什麼會去歇斯底裏地怒吼。
我走到她麵前,將箭頭狠狠地插入她的身體,我知道我力氣不大,不會要她命,可我就是恨她,恨她的絕情,恨她的陌生。
“百裏雲裳!”我推開她,“為什麼?他這麼愛你,千裏迢迢來北漠尋你,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捂住臉,滿滿地惋惜:“為什麼殺了他的孩子還要殺了他,你竟然這樣的絕情。我錯看你了。”
我以為她會痛苦,會自責,會後悔,這樣也許我還能以為她不是真心的。可我做夢也沒想到她輕蔑地笑:“我百裏雲裳從來都是這麼自私的人,可我活得比你坦蕩。”
她狠狠地拔掉身上的箭,幾滴血噴薄到我的臉上。她笑著把箭折斷,眉眼露出恨厲:“你以為你是誰?成天一副救世主的樣子,處處批判別人的你又是什麼嘴臉?虛偽,自私,假仁假義!”
陽光下她的臉頰晶瑩剔透並且帶著絕美的微笑,她紅唇輕啟,字字珠璣:“不錯,我雙手沾滿了鮮血,你呢?你隻會暗中傷人,你裝做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實則你才是冷漠絕情的人,你恨我,我何嚐不恨你?”
她狠狠地推了我,我一刻踉蹌摔倒在雪地上,我仰頭看她高高在上地臉,冷漠疏離。
“百裏雲裳!”我氣惱地抓了地上的雪團了成團扔向她的臉,她輕輕地扭頭便避開了。
我看著她的怒火,她蹲下來揪住我的衣服,滿滿得不屑:“廢物,你這個窩囊廢!自己的爹被人害死了不知道報仇,千裏迢迢逃到北漠來幹什麼?你是縮頭烏龜嗎?你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你毀了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你毀了他,你也毀了我!”
她仰頭蒼涼大笑,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什麼“獨她不可”?為什麼獨你不可?楚慕璿,我愛了他十幾年,為了見到他,為了成為一個細作,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
我甩開她的手,哭著喊著:“既然選擇了的路你又憑什麼在這裏哭訴?我虛偽,我自私,比起你我又算得了什麼?是誰賣身投靠到我身邊,是誰說要永遠都在一起,是誰說要服侍我一輩子,是誰說將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孫子都要在一起?”
我哭著站起來推開她,“百裏雲裳,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還是這麼決裂了,我認識她那年十五歲,如今我二十六歲了。一個又一個年頭就這樣過去了,這些年月好好壞壞,跌跌絆絆,陪伴我的人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地轉身離開,這漫漫長路注定了我要獨自前行。
我將南玉火葬,天朝本是最講究身後事的體麵。死者的親屬希望他們的親人完完整整,體體麵麵地離開,而我遵從他的遺囑,隻能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送他。
我不願假手於人,自己忙忙碌碌,雙手被樹枝刮開很多口子,阿四現在那裏,我不許他靠近,雲裳給的憤怒讓我本心想遠離他們,曾經的欺瞞背叛這時提起太遲卻也無可回避。
當熊熊烈火燃燒那刻我哭了,我沒能保護好南玉,我讓一個出生入死的將軍孤獨地死在了這龍澤麟視他為手足,他一定恨死我了。
看著南玉光潔如玉的臉龐一寸寸被烈火吞噬的場麵,我差點連站立的勇氣也沒有了。
“璿璿,你要挺住!”阿四扶住我,他的臉色很憔悴,眼睛裏都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