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琦媛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之前的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讓她看起來有些滑稽，不過此時她顯然顧不了那麼多了，“這還叫沒什麼不公？那位上將軍那麼不講理，還草菅人命，最後一點事都沒有。而蘇家小姐隻是救了頭鹿，最後卻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怎麼可能公平。”你知不知道，當猜到蘇家小姐有可能是蘇婉的前世時，她有多心痛。原來，活潑地過頭的蘇婉，還有如此悲切的前世，怪不得啊……怪不得啊……
靈然抬頭，明明有天花板隔著，卻讓人覺得她在看天空。許久，靈然的一聲歎息悠悠地傳來，在寂靜的寢室中格外清晰。
宋琦媛沒有漏掉這聲歎息，這是靈然第一次流露出微笑以外的情緒，像是在感歎當年人的遭遇，又像是在諷歎世人愚昧，卻又有神奇的力量，那包容一切的聲音，宛如春風拂麵，探入人心，撫平人心底的情緒。宋琦媛覺得自己激動的情緒，在這一聲歎息下，竟平靜下來，起不了半點波瀾。憑此一聲，便能改變人的情緒，這是何其神秘的一人啊。
宋琦媛轉頭，對上了靈然含笑的眸子。這雙眸子裏，明明什麼都沒有，又像是什麼都有。明明什麼都入眼，卻又像什麼都不曾入眼。這是一種包容，仿佛在靈然麵前，她就是個小孩子，一個犯了錯，卻次次得到原諒和教導的小孩子。宋琦媛之前從未如此觀察過靈然，隻是本能的認為她不凡。現在，宋琦媛可以肯定自己的觀點了。
“永遠不要從中間開始看一本書。”靈然不疾不徐地說到，仿佛沒有什麼可以影響她的從容。“露珠其實早在第一次被救時，命就該絕了，這本是命定之事。隻是它絕處逢生罷了。如果沒有那個小姑娘，它一天也不能多活。隻是那個小姑娘啊，倔強地可愛，硬是祈願，以她之壽，換露珠之壽，所以露珠得以多活。隻是那小姑娘本來壽命也該盡了，這才會兩人一起赴死罷了。”
“怎麼可能，蘇家小姐還很年輕啊。”
“新皇登基，時局動蕩，人人自危，一大批功臣因為猜忌已經赴黃泉去了。蘇家是文官世家，如果沒有那小姑娘的事，最後應是滿門抄斬的。”
“那上將軍呢，他也是功臣啊。”宋琦媛問到，上將軍應該也死於猜忌吧。
“不，上將軍沒有死於猜忌。”靈然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他是當時為數不多的聰明人。他偽裝成沒有心眼，一心追逐名利的樣子。這種人皇帝是不會下手的，因為他好控製，隻要給點甜頭就行了。”
“然後呢？”宋琦媛問到。
“為了偽裝，上將軍殺了不少無辜之人，但那小姑娘的死卻是意外，他當初很不忍，可惜他當時自身難保。但凡死在他手上的人，家人他都偷偷照拂。蘇家本應被皇帝猜忌的，卻應得罪了上將軍，反倒被皇帝重視，最後也沒有動蘇家。蘇家父母應為殺女之仇未報，竟硬生生地活得比上將軍呢還長，百歲高齡才去世。”
“上將軍是怎麼死的？”
“他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年輕時還好，等到臨終的前幾年，所有的愧疚爆發出來，從此一病不起。臨走的那一年，他住到了佛寺裏。其實那時候他很寬慰，真的可以放下一切恩怨，幹幹淨淨地離開了。最後，在佛寺中中病逝，死前很安詳。”
“餘下的人呢？”
“應為有仇，很多人家的老人都很長壽，他死的那天，整個城中，半邊哭聲半邊笑。有的老人大仇得報，當天便跟著他去了。其實啊，他一人，救了一城的人家。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他的封地，是被牽連的最少的地方。”
“原來，這才是真相啊。”宋琦媛唏噓到，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思。或許，每個人都是如此的，有著自己的選擇和結局。任何一個不了解情況的人，都沒有資格評價另一個人。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真相啊，遠不止看到的那般簡單……也是，這世上如何有絕對的善與惡呢？
宋琦媛一夜無眠，她有許多感悟。蘇婉卻做了個夢，夢裏她有一隻鹿，夢裏有淡淡的歡喜，也有淺淺的憂愁，以及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悲傷。
第二天，蘇婉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浸濕了枕頭。她看見宋琦媛，“媛媛，我昨晚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哦，感覺好真實。夢裏，我有一隻鹿……真奇怪，明明是夢，我好像能叫出那隻鹿的名字，好像叫……露珠……”
宋琦媛看向蘇婉的身後，蘇婉沒有看見，在她的身後，凝出了一隻梅花鹿，眼裏含著淚水。
何其有幸，能再次從你的嘴了聽到我的名字……
後來，宋琦媛果然沒有再見到靈然，如果不是經常在夜裏出現的梅花鹿時不時地向她點點頭，那麼一切都像一場南柯夢。
——相逢之喜，相見之歡。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鹿角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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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角鏈完了，下麵是英台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