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正廳一側的窗戶敞開著,寒冷的北風呼嘯而入,掃在臉上,有被刀鋒刮過的銳痛,然而陳秀城就像一個絲毫感受不到疼痛的牽線木偶,隻迎風站在窗前,“你來了。”
他的聲音,如同他此刻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不帶任何情緒溫度,隨著戰爭的徹底失敗,他身上或高傲或瘋狂,或陰險或狡黠的氣息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如一汪清水般的平靜。
或許,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準備,所以,在死亡麵前,他雖然有恐懼,卻也可以坦然麵對。
“好歹相識一場,這最後一程,朕自然是要來送你的。”冷元勳抬步上前,跟陳秀城並立於窗下,他掩在披風裏的雙手緊緊攥出青筋,眼眸中盡是極力壓抑隱忍後的怒火,“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那麼多無辜百姓慘死,那麼多難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冷元勳隻怕再多待上一刻,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直接將陳秀城碎屍萬段。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與你為敵,恨我傷及無辜,我也不想這樣,這都是命,他們跟我一樣,逃不過上天注定的命數。”陳秀城側身看向冷元勳,突然毫無征兆地大笑起來,“我卑鄙,我無恥,我是十八層地獄來的魔鬼,死後注定也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可你呢,你又哪裏比我高尚?冷元勳,你隻不過是運氣比我好一點而已,所以你成功了,成王敗寇,再沒有人追究你魚目混珠,混淆皇室血脈的事實!”
冷元勳在極力隱忍著不向陳秀城出手,陳秀城又何嚐不是,一想起麵前這個男人頂替著自己,以先太子遺孤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繼承大統,他心裏的恨意就無法消弭。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瘋狂如斯。
是了,他就是要這夏朝千千萬萬的百姓為他殉葬,就是要把這天下攪的天翻地覆,讓冷元勳焦頭亂額!
陳秀城的話讓冷元勳錯愣片刻,回過神來不由蹙眉,“你即便恨毒了朕,也不必說這種拙劣的謊言,朕乃先太子遺孤,堂堂正正的慕容皇族繼承人,人證物證俱在。”
當然,冷元勳心中的疑惑絕不是這個,之所以這樣說,隻是為了讓陳秀城就著自己的引子,繼續往下說。
聽到冷元勳義正言辭的反駁,陳秀城輕蔑地嗤笑,“人證物證?不過是騙傻子罷了,冷元勳,你騙的了全天下,卻騙不了我,因為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先太子遺孤,而你,即便得到這片江山,也永遠都隻是一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百年之後,慕容家的列祖列宗,絕不會放過你!”
最後一句話,陳秀城說的一字一頓。
不能認祖歸宗,不能名正言順地奪下這片屬於自己的江山,是他的永殤。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陳秀城的話如同一根根釘子,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直紮進冷元勳心中,讓他的大腦瞬間空白一片,對於陳秀城的身世,他不是沒有過懷疑,可也不過懷疑他是已被貶為庶人的前皇帝遺落在民間的私生子,之後被京城權貴暗中扶持爭奪大位的,卻沒想到……
這怎麼可能,難道自己真的隻是那顆取代了珍珠的死魚眼睛?
這樣的念頭隻在冷元勳腦海中閃過一瞬,旋即就被否決掉了,二十年相處下來,淮陽侯是什麼為人他再清楚不過,更何況還有陳忠實等人從旁輔證,即便他們的話都是假的,先太子親筆寫下的那封書信卻是不爭的事實,怎麼可能作假?
又或者,淮陽侯將先太子親生兒子送走,冒用信物讓自己這個親生兒子登基?這樣就更說不通了,因為淮陽侯跟他絕無血緣關係,否則當日冷元淩在大殿上戳穿真相時,淮陽侯不會那般緊張憤怒。
再說了,若真要李代桃僵,直接殺人滅口更是便利,而且可以永絕後患,淮陽侯又何必費集心思把人送出京城,不僅送出去,還讓他知道真相,難不成為了讓他二十年後來報複?
所以,怎麼都是說不通的。
這些推測雖然複雜了些,但在冷元勳腦海中捋順清楚,不過是幾秒鍾功夫,旋即冷嗤道:“想要騙人,也要真有證據才行,而不是像你這樣,隻靠空口白牙。”
原以為陳秀城會因為沒能誆騙到自己而露出頹然之色,卻沒想到對方竟真從袖中掏出一個泛黃的信封,那信封一看便知有些年歲了,但除了折中對疊了一下,其他地方毫無一絲褶皺,可見保存信封之人對其極為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