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賓席上的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聲音像是一顆顆原子彈,在顧漫的耳朵邊炸開,讓她生生地疼。
陽光忽然間猛烈起來,照得她有些頭暈。她就像一個笑話,所有人都指著她,嘲笑著她的自作多情。
眼睛酸澀,顧漫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天生的驕傲告訴她,軟弱絕對不能給別人看。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一場婚禮作廢的時候,單鬱助垂頭喪氣地被紀初浩扯了回來。他整個人就像散了骨架一般,頹廢得不行。臉上的悲切,就仿佛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事都發生在了他身上。
顧漫第一次發現,原來人可以有這樣的表情,悲傷得無法用言語表達,猶如用身體在抒寫傷悲。
這個男人,有她沒有辦法進入的世界,這是顧漫在婚禮後唯一的感覺。她的開心,她的幻想,她的幸運,全部因為這個表情,煙消雲散。
婚後第二天,天還沒亮,顧漫便找到紀初浩。打騷擾電話,一刻不停地按門鈴,無所不用其極之後,終於把紀初浩從床上拖了出來。
"顧大小姐,你已經是單鬱助的老婆,這樣來騷擾一個未婚男士,是不是有點不守婦道?"紀初浩揉著惺忪的睡眼,頂著一頭像鳥巢一樣的頭發給顧漫開了門。
顧漫的性子向來風風火火,一見紀初浩便直接切入了正題:"紀初浩,你知不知道,單鬱助喜歡的人是誰?"
"啊?"紀初浩似乎還沒有睡醒,不在意地打著哈欠。
"我知道,他一定有喜歡的人,因為不被世俗接受,所以才想要把我當作煙幕彈。我必須知己知彼,知道了那個人的存在,我才能製定策略。"顧漫臉上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紀初浩聽得一頭霧水,什麼知己知彼,什麼製定策略,這個腦子不正常的女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顧漫,我必須得知會你一聲,在我沒有睡醒的情況下,我的道德觀念也還在沉睡,所以,"紀初浩用手指輕輕地將顧漫撥出去,"請你跟我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否則我這個時候對你做出任何事情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
"砰"的一聲,紀初浩毫不客氣地關上門。
一個小時之後,紀初浩滿臉倦容,臉上的黑眼圈濃得散不開。這個女人,居然打電話報警說他家裏出了人命!一幹武裝警察聲勢浩大地撬開了他的門,把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用擔架抬了出去,簡直令人發指!
"嫂子,你這樣很容易造成我內分泌紊亂,進一步影響我的床上生活。"紀初浩咬牙切齒。誰叫她是石油大王的女兒,就連他都要給幾分薄麵,否則,他早就把她打包扔進黃浦江了。
"你隻要告訴我,單鬱助喜歡的人到底是誰,我就放過你。"顧漫滿臉認真,"否則,我每天都跟你玩新的花樣。從國外學回來的整蠱遊戲正愁沒人試驗呢。"
紀初浩從心底哀號一聲,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長著那麼一張漂亮臉蛋,怎麼盡不幹人事呢?單鬱助啊,哥們兒對不住你,為了我自身安全,我隻能犧牲你的幸福了。
"單鬱助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他隻是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而已。"紀初浩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她,"大小姐,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出乎意料,顧漫沒有他想象中的歡呼雀躍,卻驀地沉默了下來。
這氣氛不對。紀初浩敏銳地嗅到了不好的味道,剛想三十六計走為上,就被顧漫拉住。她的臉隱沒在陰影當中,語氣低沉:"所以你的意思是,單鬱助有喜歡的女人對不對?"
城市的夏天呈現出相當炎熱的趨勢,太陽火辣辣地烤著,仿佛能夠讓空氣都燃燒起來。路邊的樹葉被烤得蜷曲起來,喪失了綠意。每個人臉上身上都熱汗涔涔,看得人的心都不自覺地燥熱起來。
顧漫終究還是沒能在紀初浩那邊打聽到一丁點兒關於單鬱助喜歡的那個人的消息。好像那個女人很神秘,諱莫如深。
單鬱助很忙,顧漫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隻知道他連回家吃頓飯的時間都很少。有時候,顧漫看著一桌子的菜,看著熱氣一點點從餐桌上消失,就像烈火炎炎的心逐漸冷卻。最後,她將飯菜統統倒進了垃圾桶。她做這些,隻想讓他嚐一口,誇一下,如果那個人連家都不回,她的心血跟垃圾又有什麼兩樣。
一天又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顧漫的熱情在這無休止的等待中,逐漸消磨,然後變成灰燼。更可笑的是,她在外人麵前又必須裝得幸福無比。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就算硬著頭皮她也要走下去。
顧漫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和單鬱助吵架的,仿佛隻有無理取鬧,才能換來他略帶無奈的一眼。
他會說:"小漫,別鬧。"
他說:"今天我出去住。"
他說:"小漫,我很累,你讓我休息一會兒。"
他們的婚姻,就像是一顆被蟲蛀了的蘋果,外表看上去光亮如新,其實果實已經發出了腐爛的臭味。
她一個人睡著兩個人的床,手腳冰涼,一夜流淚到天明。
單鬱助偶爾會帶一些禮物回來,項鏈、玫瑰、衣服,件件名貴無比,可是卻吝嗇給予她一個眼神。他就像養寵物一樣養著她,高興了喂點東西,不高興了,就算她餓得奄奄一息也不會在意。
終於,在過了一年這樣的日子之後,顧漫吞了安眠藥。整整一瓶,然後躺倒在床上,想著她第一次遇見單鬱助的時候,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那時候,她還青春稚嫩;那時候,她還有怦然心跳的感覺。不似現在,人未老,心先死。
她想要的愛情,在單鬱助身上開了花,但是他卻不願意為這朵花多澆一點水。於是,幹涸,枯萎,最終變成爛泥,踐踏於腳下。
單鬱助是接到家裏保姆的電話才知道顧漫出了事,那一瞬間,他才覺察到自己的殘忍。在他的心裏,從來沒有當顧漫是妻子。娶她是因為當時知道蘇半夏結了婚,自暴自棄之下,覺得和誰結婚都是結。於是,顧漫成為了犧牲品。
出院之後,顧漫半靠在床上,視線一直停留在窗外,外麵是蔥然的綠意,風輕輕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單鬱助,當初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顧漫動了動幹燥的嘴唇,聲音就像沙漠中的風暴,帶著沙子的幹燥。這是她這一個月來,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
單鬱助將蘋果切好,放在桌邊,歎一口氣,沉默良久,從嘴裏吐出抱歉兩個字。他沒有辦法控製事情的發展,就像他沒有想到,他去晚了一步,蘇半夏就變成了其他人的。
命運總是讓人難以掌握。
"我猜是因為你不能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才隨便找了個人結婚。"顧漫輕聲笑了起來,"結果,我變成了那個炮灰。"
單鬱助不作聲,算是默認。
"可是單鬱助,既然你已經不能和她在一起,為什麼還要囚禁自己的感情?有些東西強求不得,這點,你大概比我清楚。現在你的妻子是我,你能不能把對那個人的用心稍稍分我一點?也許,某一天,你會愛上我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