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嗚嗚地哭著,似有悔意。因離得太遠,紈佳聽不清,但是,她卻能清楚地看到,那女子就是剛剛被貶為婕妤的索檀雅。

紈佳正驚訝於她竟沒有被聞人拓帶走,卻見慕容襲聽了她的一番話之後,便眸光詭異憤恨地朝這邊看過來,那視線仿佛魔獸的利爪,仿佛要將她撕得粉碎。

紈佳眉心一簇,卻並無懼怕。顯然,索檀雅的那番話定是和她有關,果然……聞人拓的詭計,又促成了另一條詭計,而且也讓她深陷漩渦中了。

紈佳站在原地未動,婀娜的嬌軀上,正是聞人拓不準她穿的那套珊瑚紅的騎裝,火光映照的夜色裏,她正如一朵嬌豔綻放的曼珠沙華,散發著毀天滅地的冷豔氣息,沉靜地遠望著邪惡之人的陰謀擴展。

索檀雅還在顫聲說著,她兩隻手抱住了慕容襲垂在馬腹側的腿,儼然是原配祈求將功贖罪以求複合的精彩戲碼了,那周遭眾將也都看得有些呆怔。

紈佳玩味地瞧著,賞著,忍不住揚起唇角。

慕容襲看過來的目光一變再變,懷疑,痛苦,憤怒,就是沒有所謂的愛戀與柔情。

這倒是讓她鬆了一口氣,男人的真心,不過是高興時,才表露出來的,他欣悅之時,說把天下捧在她手上,他若是不開心,便是洪水猛獸,她在他麵前,輕如螻蟻,微不足道。

聖旨口諭,收兵。不過半個時辰,訓練有素的軍營霎時又歸於寂靜。

紈佳返回寢帳來,便一直端坐在榻前的桌旁喝茶,一杯一杯的雨前龍井,讓她不禁懷念禦天在身邊時,為她調配的花果茶。

心思一轉,再轉,從索檀雅那哭泣的愁容,到她聲情並茂的演技,紈佳不禁感慨萬千。

外麵革靴踩踏草地,發出雜亂地沙沙聲,她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慕容襲進來,就見她跪下來行禮。

“起吧。以前也沒見你這樣有禮,從伽神回來,就徹底變了。”他三兩步,走到桌旁來坐下,端起她喝剩的半杯茶,潤了潤喉,“這茶已經沒有味兒了,再來一壺新的。”

皇帝,果真從來不說沒有緣由的話。紈佳嗔笑看了他一眼,拿起茶壺,便命人去換茶,“要皇上喜歡的。”

宮女忙答應著去了。

紈佳就在門口處等著,一雙眼睛澄淨如水,含著微笑,瞧著慕容襲。

慕容襲卻不看她,隻沉思著盯著靜雅的桌布,他隻覺得這繡著雙鳳戲火珠的桌布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從何處見過。

不過片刻,宮女拿了茶壺回來,她迎到帳簾外,接過茶壺,便示意所有的宮女和太監全都退到遠處,轉身之際,她指尖一點東西,塗抹在和壺嘴上……

她進來帳內時,就見慕容襲已經脫去了鎧甲,慵懶地側躺在軟榻上,健碩的身軀,仍是如猛獸一般,有著威懾人心的殺傷力。

“襲,剛才索檀雅對你說了什麼?”紈佳斟了茶,給他遞到麵前。

他接過茶,便喝光,又遞給她,示意她再倒一杯。眸光卻沒有了剛進來時的冷酷和懷疑,“你怕她說什麼?”

紈佳唇角清淺地微揚,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茶壺的壺嘴,雙手被壺身熨燙,她卻並不覺得疼。“剛才站得太遠,我沒有聽清,不過,見她那神情,似乎是說了與我有關的,聯想到近日軍營內的動靜,倒是大抵可以猜到她的話。”

“哦?”他忽然就笑了,“你打小就擅長猜謎,倒是說說,剛才索檀雅能說些什麼?”

“她無非是說,軍營裏的賜婚傳言是聞人拓讓我發出的,激得將士們熱血衝動,急功近利地出戰,抱定必勝的決心,凱旋回來定然能迎娶我這個長公主。而聞人拓那邊,早已經備好了陷阱等著淮瀏大軍。如此一招請君入甕,她索檀雅早就看出來,所以冒死向皇上你進言,以求將功補過。”

紈佳說著,在他身邊坐下來,漫不經心地笑道,“她一定還說,她為聞人拓探取秘密,懊悔不已,所以……請求皇上念在昔日夫妻之情,念在其父親的功勳,原諒她的錯。”

他勾著她發絲,繞在指尖,揶揄笑道,“藍兒果然聰慧,不過,前麵猜得完全正確,後麵卻完全錯誤。”

“咦?”

“她不隻是說懊悔,她……還有了朕的骨肉。”慕容襲無奈地歎了口氣,擔心地看著她,遲疑片刻,才沉聲說道,“剛才,朕晉封她為昭儀。”

紈佳臉色陡然一僵,手上的茶壺就飛了出去,猛力砸到了梳妝台那邊,壺碎,鏡破,茶末掛在殘破的鏡麵上,水澤撒得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鏡麵上映出無數個僵持相對的他們,再難重圓。

慕容襲忙坐起身來,“藍兒,這件事……”

她卻突然嘲諷地笑了,“為什麼所有傷害我的人,都能得到最好的獎賞呢?我以為你會改變,可你沒有!”

“朕罰了她,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朕不能罰她腹中無辜的孩子!”

“無辜的孩子?哈!哈哈哈……無辜的孩子……”

見她嘲諷地大笑著,前仰後合,眼淚也淌出來,他就不敢再靠近她,他知道,她想到了她摔下山丘,痛失骨肉的那一幕。而那一幕,也是他早就設計好的。

“藍兒,你不要這樣嚇我,我們才剛剛和好,有話好好說。”

“你讓別的女人有了你的孩子,還和我和好?慕容襲,你不覺得欺人太甚嗎?不過……藍兒先恭喜皇上!隻是,恐怕……”她話說道一半,就冷冷地揚著黛眉走到桌旁,一掌拍在了繡了雙鳳戲火珠的桌案上。

慕容襲被那一聲不大的響動,震得狐疑一震,“藍兒,你恐怕什麼?”

“這個孩子,恐怕要生下來,才能判斷,他是否是你慕容襲的親骨肉!”

“你什麼意思?”

“你可以去問她呀。”紈佳在桌旁從容坐下來,手指輕撫著桌布上的繡文,陰柔揚起唇角,“她沒有告訴你,她在出嫁之前,就與聞人拓一見鍾情吧?而後,她嫁入完顏皇族,也是聞人拓在背後推波助瀾,至於她是如何與聞人拓互通消息的,隻是猜想,也充滿了有趣的曖昧的驚險的刺激的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