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木棉花開的城市(2 / 3)

我認識小顏之時是初二下學期。那是三月初,草長鶯飛,春陽暖和,一切都在瘋長當中。小沐沐也長大了很多,我常常抱著它去學校了。那天下午放學,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背著畫夾走出校門,我便保持著一段距離跟在他身後。我早已注意到他,我注意到他是因為他與我有著一個一樣的習慣動作:喜歡側著頭盯著別人看。

我們朝S城的西邊走,一直走到了郊區,在一處草坡下停下,因為他發現了我,他說幹嘛跟著我,我說我隻是想看看。我窘迫地將頭埋下臉貼著小沐沐柔軟的毛。他走過來突然伸手將小沐沐從我手裏抱過,他說,我叫晨顏,就叫我小顏吧。我叫夏沐沐。我說。他舉起小貓,看看我又看看它,說,那就叫它小沐沐吧,然後他將它高高舉起。從此我開始沉淪在這個充滿宿命的名字裏,一隻灰貓讓我在那時預見了相愛的男子。那個男子的笑容潔淨寂寞,孤傲獨立。

他抱著小沐沐,拉著我的手跑上草坡。在那我看到了S城唯一的一片木棉,二月的木棉樹盛開著發情般火紅的木棉花,讓欲落西山的夕陽一片黯淡。小顏對我說,我總喜歡一個人跑到這兒,畫畫那些木棉,一到二三月它們就日夜不停地尋找著它們的愛人了。

小顏開始給我寫紙條,寫的都是他別人無從窺探的隱秘的疼痛。

第一張:沐沐,我爸爸昨晚又夜不歸宿了,他清晨才回來,將門捶得巨響,他的聲音像猛獸吼叫般可怕,他的暴怒來自他的醉酒和他的處處不如意,這種暴怒我習以為常了,它從我的童年就延伸了過來……我愛小沐沐,你要照顧好它。

……

第十張:我生長在一個男尊女卑的家庭,但我不在“男尊”的位置上,我爸爸隨時會宣布他的暴怒的降臨。最可憐的是我媽媽,它的操勞沒有任何回報……好好照顧小沐沐,它是你我的唯一。

……

第二十張:我畫了張落日下的木棉,給了媽媽,然後我告訴她我愛上了小沐沐,然後我將我畫的那張小沐沐的畫像給了她,她隻對我呆板地笑了……

……

第二十五張:沐沐,以後我們不要離開S城好嗎?還有小沐沐,我們都不要離開,我可以每天帶你們去看那片木棉,在其他城市不會有這樣大片的木棉,離開這裏我們就都看不到了。

……

六月,小顏給小沐沐拍了一張照片,模糊的背景就是大片的木棉,那是小沐沐的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照片。那時草坡下的大片木棉早已棉絮紛飛,仿佛六月飛雪。小顏看著滿天的棉絮說,沐沐,如果有一天小沐沐不見了,我們就可以貼出尋貓啟事,說這是我們的貓,它叫小沐沐,如果你看到了它請第一時間告訴我,它是我們的唯一。如果小沐沐有一天找到了它的愛人我希望它不要離開我們,不要離開這個城市。

第二年春日小沐沐的發情期到了,它強烈的情欲和需求如同綻放的木棉花一樣火紅熱烈得不能自已。它不再睡覺,夜裏在我側旁睜著雙眼綿綿地吟叫,哀絕而無助。

小顏說該為小沐沐找個愛人了,你看木棉的花期都快結束了。他站在草坡上指著S城的那片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