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大雪飄飛,天寒地凍,嚴寒中的漢子,擁抱著火爐飲酒,自得快樂。
楊捕頭斷不了喝酒的享樂,喝得酒汗津津,麵紅耳赤,心頭撞鹿,坐臥不寧。
自從青柳那一刀割過,楊捕頭"酒"字下麵跟著的那個"色"字,就被斬斷了。
楊捕頭胡亂地尋藥來吃,越吃虛火愈旺。身子失調,情緒煩燥,常常發無之火。
一日與把兄弟秦幫魚同飲。楊捕頭與秦幫魚一對壞心腸,臭味相投。你生壞心眼,我便能生出個壞主意。你有壞道道,我便敢使出壞膽量。如今把兄弟楊捕頭有難言之隱,秦幫魚看在眼裏,思謀在心,不露聲色,與之對飲。
酒至半酣,秦幫魚探問:"兄弟情緒似乎不太高昂,來,飲一大口。"
"哎,終日飲酒,飲不出樂子來。"
"怕是兄弟酒字下麵那個字廢了,才飲不出樂趣吧?"
一語中的,楊捕頭垂頭喪氣,道:"不瞞哥哥說,那**一刀割去了弟弟半條命。弟弟如今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眼見著柳綠花紅,老弟我卻隻能躺在炕頭烙屁股,連你弟媳都不讓上身了。"
"兄弟沒有診治診治?"
"說不出口的病,找誰去治?找了些偏方,胡亂吃些藥,焦火更旺。"
"老弟不要亂弄。亂弄了恐怕更壞。我替老弟去尋一人,此人遠親在宮廷做太醫,藏有宦官之方。"
"你說那姓張的先生?他會什麼醫術,不過窮困潦倒至極,借他遠親做太醫的名頭,弄些不溫不熱的草藥,便開起藥鋪子,糊弄日子罷了。"楊捕頭發出三分不屑之意。
楊捕頭將信將疑,隨秦幫魚穿街過巷,走進掛著膏藥幌子的庸醫張先生的鋪子。
"秦老爺,楊捕頭,二位如何這麼輕閑啊?"
"楊捕頭身子不適,請張先生幫助調治調治。"
"好說,好說。待我先察察脈。"張先生扯過診脈枕腕用的小枕頭。小枕頭本是白布縫製,千人搭,萬人磨,中間凹個小坑,髒汙得黑亮油光,楊捕頭不由得惡心。
張先生坐進太師椅,袖子搭在桌邊,每移動一點便擦亮一片桌麵。桌麵灰積有錢厚,看樣子,張先生至少有半年沒機會坐那太師椅上將名醫派頭了。
張先生道:"幸哉、幸哉。"
楊捕頭冷笑:"什麼幸哉?"
張先生道:"楊捕頭根牢本固,尚未受創。根牢,便可再生,本固,又可滋根。根得益於本,本助源於根,老夫以奇藥引導,保斷枝出芽,僵蛇複蘇。"
一番話,說得楊捕頭似懂非懂,不由得暗生了幾分希望。斷枝出芽,僵蛇複蘇這類不著邊際的比方,使楊捕頭生出希望的聯想。天下萬物都有生有長,我這玩藝就一定萬劫不複,落地歸塵了不成?
他撲倒在地,跪著賭誓:"張先生能使我枯木逢春,便是我再生父母,我為你養老送終。"
"那倒大可不必。我這宮廷秘方,隻是藥品奇絕貴重,需得好些銀兩。"
"這個不妨,這個不妨。"
"配置此藥,非得鮮血不成。"
"雞血,狗血?我見過雞血配藥的。"秦老爺插言。
張先生搖頭,擺手說:"算了。此事太難,楊捕頭吃點補泄相濟的藥物,頤養天年,不做非分之想算了。"
楊捕頭不由得發怒:"這是什麼意思,張先生耍弄我不成?"
"實在是此血難搞。"
"莫非是人血不成?"
"正是人的出腔沸血。捕頭何處去弄?"
52.
康巴漸漸明白世上的一個道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康巴逞勇鬥狠,抓了淩辱易冬的光棍漢,打了冷酷無情的易冬家人,胸中惡氣得以發泄,心裏寬暢痛快。
康巴學會了張口便罵、動手就打的惡漢脾氣。四鄰八舍。市井無賴見了無不敬畏三分。
楊捕頭素與康巴不睦,秦幫魚又不敢在康巴前伸頭,二人隻好委托張先生與康巴交易,再三囑咐:"千萬不可說出為楊捕頭診病。"
張先生連篇鬼話,無外圖些銀兩。與康巴做成買人血交易,從中又可掙得可觀的一筆,略作推諉,便答應下來。吩咐道:"定銀早早送來,老夫好依方配藥。"
楊捕頭比張先生還急,當夜便送來定銀。
張先生掂著沉甸甸的銀子,琢磨著如何使康巴就範。
偏巧,康巴的媳婦肚子絞痛,需幾味草藥,康巴來藥鋪尋找。
張先生細心包好,又仔細詢問病情,說道:"老夫再給開一副小方,保胎安身,可補貼服用。"
開了方,配了藥,分置幾小包,再打成一大包,遞與康巴。康巴心內感激,問藥的價錢。
張先生連說:"呀,呀,呀,保胎安生,積德之事,哪裏談得上錢。"
說畢,轟走康巴,回去照料媳婦,囑咐缺醫少藥,盡管來求,千萬不要客氣。
自此後,張先生幾次上門為啞女診脈,送過藥,還是分文不取。
康巴不過意,隔幾日送些禮物。張先生鄭重收好,執意留康巴小酌。
康巴不好深辭,便在張先生炕頭之上,搬上一方小桌,二人悠閑對飲。
康巴本是粗人,向來不曾與讀書人打過交道,落魄文人張先生文謅謅、酸溜溜的話,康巴聽得新鮮,津津有味。不同行當的二位,喝得十分融洽。
張先生興高采烈的事情說過,麵色轉陰,步步引向預謀的題目:"經老夫手病人無算,雖不算妙手回春,卻也延續了一些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