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習慣性的右手手指敲著桌案,沉思。
李程縱然是個大老粗,但跟雲棠日子久了,也知道雲棠的脾氣,他見雲棠盯著地圖一言不發,知道雲棠在思考,不敢出聲打擾。
末了,雲棠忽然抬起頭來,視線直直射向李程,“李將軍——”
李程急忙站直身子,“將軍吩咐——”
雲棠嚴肅的表情把李程弄得有點緊張,以為是有命令吩咐於他,雲棠自己也意識到她的表情過於嚴肅了,想了想,緩緩笑道,“將軍放鬆,我不是要吩咐將軍。”
李程直道,“將軍,您該不會真生我氣了吧,我方才也是一時情急……”
雲棠淡淡一笑,“李將軍這個一時情急的毛病打入雲家軍就有了,我倒是好奇將軍這個毛病何時能改了?”
李程啞口。
雲棠對他緩緩說,“我隻是想邀李將軍隨我一起走走。”
“……”
阿碧不知又打哪兒冒出來,聽說雲棠要出去走走,拿了一件墨狐皮的大氅給他披上,“外麵風大天涼,將軍披上。”
雲棠笑笑,“知道了。”
後麵李程臉色難看到極致,他素來行事風風火火,走路都是跑的,何時這般磨磨蹭蹭過,雲棠一步一步悠悠哉哉的,李程幾次走的快要把他越過去又頭疼的放慢腳步退回來。
雲棠卻跟沒看見似的,依舊走的極慢,天上北鬥星高掛,夜色如打翻了的墨汁子般黑的透透的。隻走了一會兒,涼氣就裹在身上散不去,李程自己跟自己較勁。過時雲棠忽然開口,“李將軍,你說,咱們今晚的勝算有多大!”
李程啊的一聲有點沒反應過來,雲棠已經停住,回頭笑著又重複了一遍,“我問將軍,將軍以為咱們今晚偷襲苗疆、救出萬將軍他們的勝算有多大!”
李程被雲棠問蒙了,心裏想自然是全勝,不然費這力氣幹嘛!
雲棠卻笑笑,視線投向遠方,聲音幽涼,冷的讓粗漢子李程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依我看,毫無勝算。”
李程徹底驚住了,連問為什麼都忘了。隻看雲棠背影單薄,卻堅定,正要懷疑話的真實性的時候,有小兵氣喘籲籲跑過來,大聲道,“不好了將軍,孟將軍他們被俘了。”
李程腦袋嗡的一聲。
雲棠聲音透著不尋常的寒惻,“果然!”
又損兩員大將。孟盛從後麵包抄,意圖燒毀敵軍的糧草,結果潛入之後就再沒出來。而張翼這邊,本和陳鬆商量好了,若一盞茶時間他們沒出來,陳就帶著人過去,結果陳鬆剛剛潛入敵軍附近就被敵軍發現,喊話讓他帶話給雲棠,說如果想要救這一幹人等的性命,明日午時,城下見。
營帳內,李程突然不會說話了般。獨自回來的陳鬆跪在地上,一臉難辭其咎,“末將該死!”
雲棠淡聲道,“不礙將軍的事,是雲七無能。”
陳鬆赫然抬起頭來,大聲道,“明日將軍萬不可獨自前去,敵人詭詐,防不勝防。”
雲棠想了想點點頭,“我自有分寸,將軍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陳鬆還要說什麼,但見雲棠目光直視著自己,不敢再多言,拉了還愣神的李程一起出了營帳。
出了營帳不遠,陳鬆推李程一把,恨道,“李將軍,方才你怎麼不跟我一起勸著將軍,平日嗓門倒大,關鍵時刻怎麼不說話了。”
李程被推個踉蹌,有點回神兒,見陳鬆眉頭緊蹙,盯著他道,“你可知你們走後,將軍說了什麼!”
“什麼?”
“將軍早料到了你們不會成功。”
陳鬆不由吃驚,“你是說……”
李程心照不宣的點點頭,“雖然老子寧死不願相信,但這就是事實,娘的……。”
“那將軍的意思……”
陳鬆扭頭望向主帥營帳方向,李程也一起,兩個人很默契的不再說話。
這看似尋常的一晚,卻不經意間泛起了漣漪。
翌日午時不到,主帥營帳內站了一屋子的人,以李程為首,陳鬆、阿碧紛紛在列,雲棠好笑的看著他們,“你們這是作甚。”
阿碧騰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今兒個不管將軍說什麼,奴婢也不依,將軍若是執意,就從奴婢的屍體上踏過去,總之一句話奴婢不死,將軍就離不開這裏。”
陳鬆接著道,“將軍,你就聽我們的吧,苗疆狡猾,此去定然凶險萬分,末將寧舍萬將軍他們,不能眼看著將軍犯險。”
雲棠的視線從阿碧、陳鬆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李程身上,“李將軍也是這個意思?李將軍昨兒不是才對我說,萬將軍他們被擒,若此時從長計議,萬將軍他們的命隨時有可能交代,怎麼這會兒李將軍倒是改了主意?”
李程梗著脖子,紅著臉,“將軍不用拿這話頂我,昨晚那話是對我老李自己說的,將軍千金貴體,怎可孤身犯險。”
啪的一聲,雲棠一掌拍在案上,方才還柔和的臉驀然一轉,嚴肅起來,“放肆!都給我退下!”
“將軍——”
三個方向同時傳來聲音。
雲棠緩了一口氣,放低聲音,“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我必須去,萬將軍他們為國為民出生入死,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就算死也是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敵人的營帳內。所以你們都退下。李程——”
李程一咬牙,“末將在!”
“我走之後,大安的將士就交給你了,若我不能平安回來,即刻退兵,至隘城,一定要死守隘城。”
“將軍——”
阿碧見自己勸不了雲棠,都急哭了。雲棠把她攙起來,揉了揉她的發,軟聲道,“傻丫頭,哭什麼,我隻是說如果,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