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陳州。
李克用的沙陀騎兵自帶軍食,輕裝急進,一路倍道而馳,次晨就抵達了黃鄴的西華大營。
中軍令旗一偃,馬陣由後至前緩緩止住,頃刻間除了時有的馬響鼻聲,竟是再無其他動靜。
李克用排眾而出,端詳了黃鄴大營片刻,驚奇地“咦”了一聲。
“黃鄴這大營紮得有些門道啊。”李克寧在旁道。
李克用略一沉吟,“嗣源,帶斥候繞營探看。存孝領兵三千,營前叫陣。”
“得令!”二人旋馬各自去了。
戰鼓聲響,李存孝領著兵馬排了個楔陣。
“黃鄴豎子,某乃河東節度使帳下牙將李存孝。你被我家大帥圍定,朝夕難保。今日就給你指條生路,且領兵馬出來一戰,勝了便放你逃路,決不食言!”
無聲。
“狗奴,你是否還在等那蟲狗尚讓來救你一場。且告於你,昨日我家大帥隻用一個時辰,就將他連帶著手下那幫役夫一並殺了個淨幹。你若識相,莫如出來一戰,好過縮在這龜殼中,扮作小婢養的!”
仍是無聲。
李存孝罵得口幹舌燥,索性卸了甲胄,把馬槊往地上一插,呼來幾個嗓門響亮嘴皮子又陰損的大兵,輪番叫嚷。一時漢話藩話夾著汙言穢語,排空而出。可黃營還是沒有絲毫回應。
這邊李嗣源回到陣前,一臉凝重,“父帥,這營壘好生堅實!”
李克用微眯獨眼,不疾不徐道:“鳴金收兵,帥帳聚將。另派一千兵士,即刻伐木趕製浮橋。”
帥帳中,李嗣源通稟片刻,眾將皆是愕然。
原來黃鄴紮下的是個地道的方營。五萬殘兵以四萬人聚成主營,另有一萬人組成輜重營庇於其後。
主營中,八千兵馬居中,左右前後四軍各五千步卒、左右虞侯軍各五千五百馬軍在外圍著。又有奇營、楊營、備營、伏營以為策應,沿著營牆另設百餘拓隊、捉隊裏外相呼。
再看營設,黃鄴顯是想久駐西華待機而動,築得便是城營:牆高五尺、闊八尺,女牆高四尺、闊二尺,百步一戰樓,五十步一風炮,每三尺又有一具連枷棒。外麵又有羊馬城一重,闊三步的塹壕一重,木柵一重,拒馬槍一重,其間還遍布鐵蒺藜。
李克用不免頭疼。若是帶著太康城下的四萬步軍同行,破這方營倒也不難。可如今他率馬軍輕裝而來,最缺的就是大型弓弩和攻城器械。這一萬沙陀騎士,拎起哪個都是他的心頭肉。如若棄馬強攻,不知要損了幾多自家精兵。
“要我說,馬上飛書三叔,讓他速率步軍前來,直接端了黃鄴的狗窩。”李存孝嚷嚷道。
李存信頗為不屑,“賢弟,尚讓雖有萬餘兵士被陣斬,但其隻是潰散,仍有三萬多殘孽退到了故陽裏。三叔傾城來援,尚讓若尾隨複進,我等立時便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
“屁個腹背受敵!這兩個鳥賊,我一槊一個,紮成串好用他們開路!”
“那白日時,賢弟怎麼不來它個馬踹聯營?”
“你兩個小子,再得胡言亂語,通通打將出去!”李克寧見李克用麵色不豫,趕忙假意嗬斥。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大哥了,一旦燥怒起來,保不齊就活劈了這對不開眼的。
李克用狠瞪了二人一眼,方道:“三弟的兵不能動。我等且靜候幾日。不是還有朱全忠和時溥的兵馬嗎?”
蓋寓從暗處閃出來,“節帥,這兩人怕是指不上啊。”
“我曉得。如今這陳、許之圍也算解了。我軍軍食還夠得五日。存孝、存進,你兩人各帶一千兵馬,明日起給我滾出去掠食,免得終日聒噪!”李克用的手指扣動著帥案,“三日後,猛攻黃鄴營壘。如若不克,便回太康會了克修,返軍河東。散了吧!”
待人走光,李克用疲憊地向後靠去,“蓋寓啊,你我兄弟說些私話如何?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節帥但講,蓋寓聽著。”
“恁的拘謹。”李克用斜了蓋寓一眼,“你且說,這亂世,來日是誰家坐殿?”
“唉,李唐積重難返,怕是時日不多了。蓋寓並非諂媚節帥,唐室即崩,必是晉汴相爭啊。”蓋寓略一停頓,“朱全忠勝在汴地形盛,又可遙控朝廷。而節帥勝在占有大義,又是兵強馬壯。兩家縱有盈縮,亦是一時伯仲。稱雄天下非是一代之功也。”